第12章
更何況益州也是出了名的平和富饒之地,商隊必經之路,民熙物阜。 只是這益州稍微有些特別之處,那便是駐扎在這兒的益州護城軍。 這益州軍與別處每日簡單訓查,看管城門的護城軍不同,是個真有實戰經驗,確確實實軍紀嚴格,隨時可參戰的精悍軍隊。 畢竟益州軍的前身可是前護國大將軍馮燎帶領的護國軍,百戰百勝,曾收無數江山國土于掌中,驍勇無比,朝野上下無人不知,連小皇帝都予三分敬意。 只是五年前馮燎兵敗,因降國罪處死,軍中被牽連者該處死的死,遣散的散,能留下來舊部寥寥無幾,與馮燎獨子——當時剛年滿十七歲的總鎮小將馮漢廣,一同更名為益州軍,將大部隊削半剔取,留偏遠深山之中,看守著西北邊疆。 “也不知益州軍現落在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中,還能剩原本幾分威嚴。”高德暗道。 不過據線人所報,朝廷畢竟鞭長莫及,在益州當地,益州軍可比朝廷命官更有權威,馮小將軍年紀輕輕治兵有方,護得一方百姓安居樂業,為人處事雷厲風行,邊境蠻人亦不敢輕易侵擾。 遠水解不了近渴,百姓們自然不信朝廷,只信他這少年將軍,倒是讓他這外來的知州無立足之地了。 “不過喪家之犬罷。” 高德思索到一半,馬車再度停了下來。高德膽戰心驚探出腦袋,發現原來已經到了益州城下。 益州城墻還真如傳聞中高聳堅實,不愧是邊境重地。 “到了。”冷臉的小將驅馬到他旁邊,不客氣道:“我與益州總鎮將軍有些過節,決心無事不再進城,陪送不了。” 高德自覺碰了一鼻子灰,嘟囔兩聲粗鄙,但總歸救命恩人,還是忍氣吞聲作揖道謝,自己跑前頭甩鞭驅車了。 臨行前秉承文人道義問了句:“敢問小兄弟尊姓大名。” “益州督查協領,周烈文。” 馬車歪歪斜斜進了城,臨近傍晚,益州城主街還是好一番熱鬧非凡,熙熙攘攘。 西境小皇城之說果然名不虛傳,他這架單薄馬車并未引起街上人多矚目,隨便一個商隊的貨車都要比他們要富氣百倍,誰也想不到他們未來的知州大人會駕著這么輛破車。 不知又走多久,車馬總算停到總鎮府門前。 天色轉暗,高德抬頭往上望去。 秋高無云,渲染成墨藍,總鎮府鑲一扇寬大墨色鐵門,門前的兩座威嚴石獅隱在這昏暗之后,竟給予人一種無以言表的肅殺與壓迫。 這位大人不禁打了個寒戰。這種感覺,大抵自己當時站在皇城宮外,負荊領罪前才體會過。 不過他很快鎮定下來,想著可能還真是晃蕩一路把自己腦子給晃傻了吧,又或者是朝野權傾帶給自己的遺癥,怎么現在連看個總鎮府都緊張。 “有什么好怕的,再如何也不過是個叛臣之后。” 入夜漸微涼,一行人敲過門通報進去便成了石沉大海,在外面晾了老半天,才看到那扇緊閉的大門舍得開來,走出位看似有些階位,與自己年紀相仿的老將士,沖著他抱歉笑道: “高大人,抱歉久等。在下益州軍參將都仲,恭迎大人遠道而來。” 感情你們這兒還有人會笑的啊。 總鎮府中道路簡單,四通八達,沒什么無用的迷宮似的園林造景,倒是擺了不少武器架子在兩邊,其中叫不出名字的奇兵也不少。 都仲先是吩咐人安頓下他的家眷們暫候在客室后,領他一路徑上了中庭。 都仲笑吟吟道:“我家小將軍剛審完戰俘回來,大人進去見了別害怕,將軍人很好的。”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叫別他怕我就是好的。 高德嗯嗯嗯心不在焉客套應了幾句,迫不及待想進去為今日不禮遭遇討個說法, 不想門一開,人險些嚇得卡著門檻倒栽出去。 堂內傲身站著個身穿白絹襯衣,帶黑色牛皮束袖的碩俊青年,吊一頭馬尾發絲根根硬朗高束,正在凈手盆前擦手。 滿盆清水早成血紅,臉頰與衣服上還清晰可見噴射濺出的血漬。小將軍襯衣領口松垮下來,隱約瞥見飽滿結實的胸肌。 空氣中彌漫著層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小將軍聽到聲響,忙用手巾抹了把臉,拭下血跡,轉身笑道: “高大人一路顛簸辛苦,漢廣公事纏身實在繁忙,沒能親自去迎接,在這兒給大人賠不是了。” 高德穩住腳步,剛剛不自覺退那一小步,著實有些讓他自己都覺得丟臉。 擇慌回道:“無妨,都是為朝廷辦事,理解。” 聽聞“朝廷”二字,馮漢廣似是暗自嗤嘲,將手巾丟回銅盆,向高德大步跨來。 小將身材高挑精壯,比他高出一頭有余,竟毫不避諱的微微欠身,抬眉端詳了這長輩年歲之人好一會兒,弄得高德好如遭了蔑視般渾身不爽。 距離一拉進,馮漢廣身上散發出的濃烈血腥味撲鼻而來,濃到似乎是從這人骨子里散出的一般真切,打心底惹得他反胃。 “高大人這是得罪誰了,才會被派到如此偏遠之地做知州啊。”馮漢廣臉上笑容不改,漫不經心道。 “總鎮將軍,您這話說得,可有僭越吧。” 高德混跡朝野十多年,自然也不是什么軟柿子,諒他絕不敢對自己動手,身子骨一挺,便頂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