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5)
大師兄一臉嚴酷:明日起,你和真武堂下弟子一道上早課,每日早揮劍兩千次,晚打坐兩個時辰,以清蔬入腹,絕腥rou。從基礎打起。十日后,再與我試招。 季柯簡直說不出話。 丹陽說完,兀自走出,長袖一甩,就將門窗關了個嚴嚴實實。 這三日,你便在里面反省。 在劍門多日,竟未學得一分一毫,天賦如此之差。不成大業(yè)。 季柯震驚了,直到他欲要出去卻被一道強有力的靈氣給彈了回來,他才反應過來。 他這是,被關禁閉了? 喂!季柯簡直不知該作何心情,又想哭又想笑還很氣。哦,他和對方玩心眼,露出一絲狐貍尾巴等著丹陽上鉤主動問他來歷,到時候真真假假編一通。沒想到丹陽竟說不在意就不在意,還直接了當拿出當家的氣派,關他! 道侶道個頭的侶! 季柯一點也沒有享受到身為道侶的特權! 丹陽聽著里頭怒罵連篇,敲打地哐哐響,承功殿外靈氣穩(wěn)如泰山,連絲波動也沒有,抿了抿嘴,掩去眼中一絲笑意。他不擅長封印一法,可若拿靈力堵門,則是夠夠的了。 就聽里頭靜了片刻,傳出一道聲音:你封了門,難道這三日就不敬香了? 丹陽: 上夠了。他說。 畢竟他,可是上了一晚上的香。 待出了兩儀門,元真正率著一眾師弟在門外候著。他直接看了眼丹陽身后,說:玄心宗的弟子已送回房中了。傷勢瞧著不輕。 那讓裴成碧去看。丹陽道,現(xiàn)成的丹師都有,不怕洛沐秋死。 裴成碧?就他那個性,他不去補一刀就不錯了吧。元真有些遲疑:為何不叫諸長老? 這會兒,丹陽已經走下臺階,雪白的靴子踩在地上,便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 諸明宣心軟,容易被人騙。他沉吟道,玄心宗故意挑事,怕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個洛沐秋,你派人查過沒有。 元真說:已遣弟子赴往南陽。 正巧四大家都出了人手留在劍門,家中空虛,要打探一些事,少了許多阻力。 又道:萬一裴成碧不去怎么辦? 他會去的。丹陽道,除非他想叫諸明宣現(xiàn)在就趕他出門。 說到這兩個人,元真搖了搖頭。難道諸明宣當真對裴成碧絲毫不起疑心?怕也不是吧。可既然他肯作面上的和平,充當無事,倒也怪不了露著小把柄在他劍門手里。 元明唏噓道:主事當家出門這么久,他二人竟也不曾回丹門一觀。倒放心得下。 這話就不用丹陽回答,反是元武道:丹門不止一位長老,也不差這一位宗主。說著,將季柯給他的乾坤袋重又遞回丹陽手中,大師兄,你把他關起來,莫不是怕別人對他不利? 丹陽搖頭:他修為之深厚,不亞于元真。一邊說著,一邊將乾坤袋隨手一翻,收入袖中。他袖中宛如無邊山體,亦可納萬物。只是,季柯所行功法,與我等不同。洛家弟子不過稍用魔氣催化,便能引他心緒。可見其功法弊端。過于暴躁,不夠沉穩(wěn)。 說到這里,元真略略一思索,便想問:季師兄他到底 丹陽略一抬手,便將他話頭止住了。腳下也停下來。 他銀冠高束,青絲如瀑泄下,隨著走動飄乎的鶴翎就沉靜下來,伏在肩側。 他想說時,自然便說。他若不說,難道他就不是季柯? 始祖曾言,身份表象皆是虛妄。若他心機不純,便是劍門弟子,亦有誅門之險。若他心無雜念,即便從深淵火海行來,仍舊念同門之誼。 收他入門,雖為小計。可入一日門,便是一日弟子。劍門未驅他遠走,他便仍是你們師兄。丹陽淡淡道,明白么。 元真等弟子肅然起禮:謹遵師兄教誨。 大道無形,化歸于天地,既不是萬物,又容萬物。多少人為求道證道碰得頭破血流,但這其中包容之意,又幾人能明白。若不明白,便生狹隘之心,一念成魔,豈非也是容易的事。 且說這頭,季柯試了許多種方法,亦不能破開丹陽所封。他若真想相撞,調動起幽冥之力,倒可作一行。只是這樣,便成了與丹陽相抗。似乎也不到這種程度。 但是一回頭 老道人悲憫著雙目看著他。 季柯: 哦,他原先的念頭是什么來著,回到魔界后,收了劍門。到時候,不許他們點香。當然,只要丹陽肯聽話,便允他一兩回。魔尊么,還是挺大肚的。 便在這時,他聽見窗戶吱嘎一聲響,開了一條縫。 季柯精神一振,幾乎要痛快笑出聲。說著不許這不許那,到底是心軟的吧。他過去一推,開了半扇。就見外頭雪地中,換回裙裝的小師弟正沖著他笑。 季柯笑道:好,好心兒,回頭給你買糖吃。 說罷,便要跨出去。 一撞撞在靈墻上。 元心理了理袖口:大師兄交待了,這三日,要讓季季靜心反省。不能吃,不能喝。好好打坐以修身心。他也是為你好,畢竟你這么弱,再不好好習劍,被人欺負怎么辦。 季柯跨著半條腿,心情復雜半晌:那你來干什么。 大師兄仁義,怕你無聊,故你雖不能玩,但可以看我玩。雖不能吃,也能看我吃。雖不能閑話,卻能聽我念道經。說著,元心便笑,眼睛亮晶晶的,季季,開心嗎? 季柯看了他半天:你一定是恨我。 你不喜歡啊。元心歪歪頭,那我去找顧山主玩吧。 說著就要走。 便聽身后道:回來! 元心偷偷一笑,就一本正經回過身來。 季柯滿眼復雜:不許去。半晌才不情不愿,在這呆著。 找什么老不羞。他都大元心幾百歲,當爺爺也不為過。 元心暗笑,心說三師兄教的方法果然不錯,面上卻十分乖巧:哦。 然后季柯便抱膝坐在窗前,隔窗看著元心在那堆了一下午雪人,雖窮極無聊,倒也還能指點幾下。一大一小,也不知道是誰在陪誰玩。 元心看雪,季柯看元心。 而遠處丹陽,則看了一下午的季柯。 第64章 無眠之夜 丹陽看完季柯,便已至天邊降幕,夕山鍍金。他一人獨自站在兩儀門至高處,底下有弟子進進出出,或舉劍,或捧著鞋襪。待到了飯點,便似湯團下鍋,一窩峰朝堂內奔去。在幾位掌門師兄的教誨下,劍門弟子對吃飯這件事,看得和練劍一樣重要。 他們聽一句話:不識人間煙火的道,便不是真的道。人間煙火是什么?吃飯和睡覺。 丹陽仔細看了會兒,便袖袍一振,獨自一人,往劍門外迎風而去,不過眨眼,便至太華山主峰,望月峰。太華山脈一片連綿無休止,主峰隱于群峰中,拋了個不甚明顯的頂。因每至月圓時,圓月行至峰頂,仿若明珠,又似峰頂觀月,故稱為望月。 劍門除小圣地外,望月峰,其實是丹陽最常的地方。 峰頂險有人至,是長年白雪,厚覆于此。丹陽落至峰頂,便陷入一堆雪中。這里潔白無暇,連絲爪印也無。他往前走去,氣勁一震,雪浪翻天如棉絮飛舞,底下露出一座石臺,石臺周有四柱,四柱縛以鎖鏈。只是這鏈子被齊齊切斷,四散在地上。不知沉寂了多久。 近了看,石臺中刻有一八卦,卦心篆小字兩行:心有明劍,無上天尊。落款渺瀚。 無上明劍。原來季柯要找許久的無上明劍,竟是在此處有了蹤跡!只是這里只有一座空空如也的石臺,那上頭的劍,又去了哪里呢?難道被掩在這山峰底下,與千八百年的冰雪相依,陷入沉寂?丹陽會到這里來,他是否知道這柄鎮(zhèn)派神劍的下落。 丹陽蹲下身,伸出手,將上頭殘雪拂去,而后摸了摸上頭渺瀚二字。隨著他指尖拂過,那小篆仿佛通了靈性,隱隱約約透著光。等抬頭看了方知是錯覺,不過是因為夕陽落下的余暉,正好映照在上頭罷了。 余暉不過瞬息,映過小字,映過石臺,也在丹陽臉上一掃而過。硬是將這萬年冰霜雪顏給溫柔些許,然后略有遺憾地落下。它融不了丹陽的心。 我既生于劍門,受劍門照拂,一生便以宗門為心血。丹陽低低道,只是近日心中竟有猶豫,始祖若人間有靈,便告訴我,渭水我該不該去,何時去,帶誰去。 他雖非我輩中人言至此處,丹陽卻頓了頓,但我不悔。 也不知道在說什么,說誰 然后他就開始打坐練功。 練個功而已,需要走形式嗎! 是夜。 季柯百無聊賴,對著渺瀚真人實在坐不下去,在承功殿內溜達了一圈,四處摸了一遍,摸了一遍無果,站到了始祖畫像前。渺瀚真人,季柯還是認識的。他和魔界老祖阿波額那一樣有名。此人心計才智,乃至實力,均屬拔萃。若無他,那場四界混亂的大戰(zhàn),說不得還得打上好些年。阿波額那與他雖立場不同,卻很是佩服,甚或想將他引入自己麾下。 劍門始祖歸天時年紀尚輕,為此,阿波額那十分惋惜。 若看眼前畫像的話,長相確實頗為清俊。 季柯摸著下巴想了想,手一伸,去掀那畫像。只是頭一側,還未碰及,便看到后頭亦有一圈柜壁。他手欠,便又摸了一把。萬一里頭有無上明劍呢?季柯賊兮兮想。 便聽唰一聲。 竟果真有暗格。 季柯頓時精神一振。 而外頭,房內,元真正與元武挑燈夜話。他二人雖愛拳打腳踢,但年紀相近,在師兄弟中,算得上親厚,此時均除鞋襪,披衣?lián)軣簟T婧鱿肫鹨皇拢杭編熜植粫y摸吧。 元武閉著眼打坐:他一定會亂摸。 那可就 慘。 是慘。 季柯很苦地看著那撲天蓋地滑落的卷軸,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全是道經清心咒之類的東西。而這不僅僅是讓他看,大殿中,忽然便響起了聲音。大約是誰用了封聲術在這卷軸上,而今一打開,聲音便透了出來。是逍遙子。 老頭蒼勁有力,慷慨激昂,將道經,念了一遍又一遍。 不錯。 為什么非要在承功殿關禁閉?難道先前就沒有弟子調皮試圖亂摸嗎?丹陽他們哪個不是這樣被逍遙子關過來的。你不是好奇嗎?那就好好聽經吧。 手欠的代價。 元真耳尖,不過微動,便聽到前頭傳出的經聲,十分熟悉且悅耳。他不禁彎起嘴角。果被元武料中,或許大師兄也知道季柯性格,故特地將他關在此處。想到丹陽,元真就想到之前,他偷偷摸摸與丹陽的談話。 那時尚是在無極廣場,而空中二人正在纏斗,所有人都在看著比試,便無人關注他二人。 元真問道:大師兄。你與季師兄,是認真的? 我從未不認真。 可你知道道侶是何意思嗎? 知道。丹陽想到人間所聞,說,此生我只與他一個好。 元真嘆了一口氣:盼你只知道這個。 丹陽心性純粹,故劍意凜然。他固然不明白何謂相思,何謂人間癡心,卻也曉得要以禮相待,遵理從道。可是季柯呢,隱瞞身份,花言巧語。他對丹陽的真心,能有幾分。他既然不是劍門中人,自然不必守劍門的禮。難道,他以后就都不回去了嗎?若季柯有一日回到故土,但愿大師兄不要傷心的好。 元真比起丹陽,更多一份七竅玲瓏心。元武尚武,元明隨心,元心憨然,若只處劍門清凈地,是不礙的。劍雖堅硬,心卻柔軟,世間所有無堅不摧的人,得先問問他們的心,碎過了幾回,方淬得如此傲然。 后山客房,小蓬萊住處。 綠如意早已吹燈睡下,而白擷影卻遲遲未眠,不多時,他便聽見有石子敲窗戶的聲音。他側目瞧去,燈火映著的窗紙上,有一道人影。 打了幾百年,他都不必猜,便知此時找來的是誰。當下一道袖風過去,窗格自開。果見顧挽之捂著心口一臉驚魂未定。便聽他說:小心些,打壞了要賠的。一邊說著,一邊嘀嘀咕咕爬窗進來,分明是被宰怕了的模樣。 白擷影皺起眉頭,冷眼看著這人有門不走,有飛不使,硬是一腿一跨才進來。 你在學登徒浪子? 你懂什么。顧挽之道,此處有禁制。若動了靈氣,前頭必曉得。難道你想半夜與他劍門談上一宿?這般說著,又換了不正經的臉色,只是那丹陽著實豐姿,若與這樣的人相談一夜,怕是一樁美事。白門主,求之不得吧? 顧挽之向來不正經,白擷影當他放屁,只重新閉上眼:你別忘了,我是替誰約他一戰(zhàn),你小靈峰可欠我一大人情。 我現(xiàn)下就忘記了。你能奈我何。 不能奈你何。不過,劍門小師兄巧笑倩兮。白擷影說著,嘴角勾了一勾,盡是嘲諷,你一個幾百歲的老頭,抱著小嫩草的感覺可還好? 這事顧挽之提也不想提。他好心救人,竟也要被誤會成登徒浪子。劍門護崽的勁道,他可消受不起。 白擷影等半時也不見顧挽之說半句話,睜眼一看,對方已和衣在他床邊睡了。他當時就一腳踹了過去:你究竟來做什么? 顧挽之一醒,哦一聲:對,來和你聊聊白日里的事。 若說白日里,有看頭的無非是劍玄之爭。白擷影道:你想說劍門那個季柯? 顧挽之一揮手:錯也,他本是魔身有何稀奇。玄心宗洛沐秋,以道身入魔,才是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