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6)
雪蛤未理。 丹陽便又要朝水下去,誰知又被一道紅影給攔了下來,這回丹陽不再留手,雙指一并,一道劍氣如雪影一般橫掃而去,隨著一聲凄厲的慘叫,那片紅影就崩地碎成一片血雨,紛灑落下,青草野花俱紅,丹陽身上卻未沾分毫。 他平靜道:我不殺生,但只再說這一遍。言罷,兩個字如同鈞天雷響,讓開! 這時,雪蛤忽出人聲:若你找這妖人,他早已被我化作腹中血水。 丹陽微微一滯,不知是因為雪蛤說的妖人二字,還是那后半句話。他持劍靜立片刻,便斂下眉來,道:好。 雪蛤鼓了鼓腮幫子,以為這人就此作罷,卻不想對方抬起手腕,直指向它:既如此,少不得剖你腸腹,取你血水,讓我好作一觀了。 雪蛤大驚。 只是還未等丹陽出手,它便忽然面色扭曲,呱聲大叫,腹中如有雷鳴,而后轟然一聲炸響,血rou橫飛,幾道紫色電光橫掃而出,便見一個烏黑人影躥了出來,直躍半空,就連丹陽都長袖一甩,往后退了好幾十尺,避開這腥臭血氣。 不過幾日未動手便當我是死的,個個想爬我頭上,不知好歹。季柯一甩穹影,嫌惡地看著原本清澈的湖水被血色染盡。還挑這么個地方敗他興致,真不識相。 丹陽離得遠,聽不見季柯說什么,但只見那人身形,瞇眼道:季柯? 季柯正巧瞧見遠處丹陽,信手將穹影藏于身后,化入乾坤袋中,一邊朝對方飛去,方有空說:沒想到湖中竟有此妖物,那東西傷到你沒有?也不管自己這模樣嚇不嚇人。原來他不是一身漆黑,而是沾了雪蛤腹內血污,故看不清個人樣。 丹陽道:妖物?而后自言自語,不錯。確有妖氣。 但這里如何有妖物?且雪蛤原本是靈物,居于小圣地,找遍太華山,也不會見到一只。而今它不但出現在神劍冢,更在這神圣的納劍湖中。還這么大 還有一件事。 丹陽看了眼季柯:你會飛了? 季柯: 雪蛤腹內有一處地方血色極重,試圖煉化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心想著不能讓它得逞,幸好身邊有乾坤袋,就取了長劍來。季柯道,想不到它就一劍被我捅死了。 他這話,半真半假。最開始察覺功力恢復,其實是回到劍門前。他體力新生的那股和他不匹配的靈力,經與金蛟一戰中受到疏引,瞬間通暢,不再與他反抗。后來季柯就一直想找機會好好疏導,只是沒得空。 丹陽在悟劍心時,季柯心中亦有所動,這才按捺不住自身情動,不管丹陽如何作想,也要與他好上一好。方才一時不察被只蛤蟆吞下腹,季柯大怒,飛身而起就召出自己劍來,將對方劈了個干干凈凈。 他這般與丹陽解釋,其實漏洞百出也不知道對方信不信。 季柯這樣想著,暗中就打量丹陽。 丹陽:哦。 季柯問得有些艱澀:你不奇怪? 丹陽淡淡道:我劍門弟子,以劍破萬物,就算你一劍捅上天,又有何怪之有。 可以的。 但這情形如此奇怪,不禁讓丹陽想到先前在無極廣場時,顧挽之亦有靈氣暴漲不受控制的情狀,不知道神劍冢內還會不會有第二只雪蛤。丹陽正在沉思中,忽覺太華山異狀。 季柯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便見丹陽沉下神色,似乎是輕笑了一聲。 彼時他二人已經落地,季柯身上的衣服原本就脫在岸邊,現下早就被血rou濺得不能再看,他在乾坤袋中翻找,心道如果里頭只有裙子,那他情愿光著身出去也不會穿的。不過可巧竟被他找到一件衣服,還是一件黑色的衣服。 季柯取出那件衣服,問丹陽,怎么了? 丹陽閉上雙目,片刻,方道:群英會開始了。 這么快? 季柯有些驚訝。 他們莫非在神劍冢中呆了三四天?他以為不過一個晚上罷了。 神劍冢中無黑夜。丹陽淡淡道,我們該出去了。 客人邀戰,豈敢不從。 無極廣場上,方才還有人叫得很歡,說劍門是不是擔的虛名,不敢應戰云云。自丹陽現身起,便肅靜無聲,一個人都不曾開口,剛才叫得最響的那個人,找遍人海也不知藏在何處。 說來,這算是第一次,丹陽正兒八經在群英會上出現。往年他從未露過臉。要么是在小圣地,要么,因著有師父師弟主持,大師兄抱著劍就從人海最后頭飄過,大約根本不會在意那頭發生了什么事。 元真微微一笑,恭敬道:劍門代掌執宗,化生劍元真,請大師兄安好。 每個宗門,都有宗主,及代掌執宗。似逍遙子、無涯子之類,常年云游四海,不定歸期,宗門內無人打理事務是不成的,所以都會囑托自己的得意子弟代為管事。劍門的代宗一向是元真,廣為人知,而能令一派代掌執宗如此恭敬,可見這位大師兄在劍門的地位。 丹陽嗯了一聲,十分坦然地受了禮。 又道:方才,誰說要與我一戰。 底下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屁聲都沒一個。笑話,法門丹門高手俱在,前有小靈峰顧挽之,后有無憂門白擷影。這些大佬門派都沒出聲,要他們一眾小修士何用?到底有幾人是抱著必進小圣地的決心前來劍門的呢。有志氣固然好,卻也得量力而行。 季柯并未與丹陽一道,而是站在另一側樓宇上抱臂看戲,似笑非笑。在丹陽手下吃癟久了,如今看旁人吃癟,這種心情的爽快程度,非尋常所能概述。 便在這時,聽聞一個聲音說:玄心宗大弟子,南陽洛家沐秋子言,請劍門丹陽一戰! 這個聲音如同一粒石子,在人海中激起千層浪。 所有人一致而迅速地將視線投向了聲音來源處。 立馬就認清了說話的人,并以他為中心,分出一個圈來。 看戲看的正開心忽然被圍觀的公孫無昊: 他的胖徒弟快哭了,軟著腿拉他師父的袖子:師師師師父,這個人是是是不是我們之前在海淵交手的那個啊。別以為換了個顏色的衣服就能裝陌生人,一想到先前曾和劍門首席弟子,天下第一劍丹陽交過手。胖徒弟覺得自己神魂已經升上了天。 幸和不幸交織的感覺,令他五味陳雜。 公孫無昊很想用胡子將自己的臉遮起來,沖著洛沐秋低聲喝道:你瘋了不成! 本來就是此子手下敗將,竟還敢叫囂。 子言未瘋。洛沐秋答了這位師叔的話,才又抱劍沖著前頭朗聲道,在下洛沐秋,請戰天下第一劍!不知閣下愿否! 季柯瞇起眼。 南陽洛家沐秋子言 誰啊。 不錯,名字太長,他不記得。臉太普通,他也不記得。通常他罵了滾的人,季柯都是不記得的。連季柯都不記得的人,他能指望丹陽記得?不可能的,大師兄臉盲啊。元真幾個穿成白白一團在下頭站著他都不一定分得清人,何況這個洛沐秋沖著季柯自報家門的時候,他還在呼呼大睡做著美夢呢。 洛沐秋? 金蛟聽得這個名字熟悉,這個聲音也熟悉,扒著乾坤袋把腦袋伸了出來,擱在袋口。同袋內的火蠡和水猊不甘示弱,紛紛擠出頭。三只獸獸在袋口擱成一排,弄得季柯腰間有點膈應。他干脆將袋子解下擱在地上。 這個視野很廣闊,看戲很不錯。 季柯道:你認識他? 金蛟道:你未老先衰嗎?這個人被你罵過你都不記得。 季柯: 水猊獸道:他還想挖我眼睛。 這么一說,季柯想起來了。玄心宗的人? 不錯。火蠡道。季季,揍他! 兇獸這種東西,好的不學壞的記得飛快,才聽元心喊過一兩回,就也跟著叫上了,這是嫌自己過得太開心皮癢了還是什么意思。季柯冷漠道:關我什么事。 你不揍?水猊驚訝道,他對你很有意思啊。 季柯以為它說的是他對丹陽很有意思,心道是棵草對丹陽有意思他都不奇怪,再說了眼睛長在別人身上,看丹陽一眼他就要管一次,他還要把自己氣死了? 剛想說那讓丹陽去揍,就反應過來剛才水猊獸說了什么。季柯頓了頓:你說什么? 水猊是什么,它的眼睛能看破一切虛妄。想它在玄花妙陣中,都能旁觀者清,瞧見季柯自己都不大意識到的對丹陽那么點不入流的心思,何況是區區玄心宗弟子。立馬就將底抖得十分干凈:這個人他心里想的就是你。啊,他還在看你。 季柯: 沉默了很久。 摸了摸下巴。 哦,那他還挺有眼光的。 第54章 請戰如雪球 卻說那頭,水猊說的不錯,洛沐秋確實在看季柯。 他心中難掩激動。 在聽說要去劍門時,他就在猜想,會不會遇到那位劍門弟子。公孫無昊自然是不想看見那兩個煞星,但是洛沐秋想啊,他想了那么久,視線在場內逡巡了那么久,原本一直未見季柯身影,心中還有些小失望,卻不料憑空出現的兩人中,他要找的人就在上頭。 不同于那時白衣,卻是黑得足夠霸氣。 原來那個人就是劍門丹陽? 那,他呢? 洛沐秋一個激動,便將戰約下出了口。 然后果見站在樓宇上的人將視線挪在他身上,十分平淡,并不見當初嫌棄。 他果然和當初一樣善良。洛沐秋內心想。 火蠡**疊著爪子,語氣深沉:入錯門,看錯人。他眼是真瞎。 季柯:你幾個意思。 反而是金蛟,不知為什么,有些幸災樂禍。水猊格外敏銳地察覺到了金蛟高昂的情緒,難道是因為蛟龍一族天性好戰?嗅到戰意的苗頭,就難掩血液的沸騰。尤其對手是曾經的敵人,和過去的敵人。無論誰輸,對它來說,都是值得高興的吧。 就聽金蛟捋著須須興致盎然道:通常這種事啊,都會斗得你死我活。它在水中這么多年,不但增長了靈氣,因為無聊,還聽過人類許多事,什么都有。可以說它比心性單純的水猊獸,和生長在荒蕪之地猶如鄉巴佬的火蠡獸,要洋氣的多。 火蠡頓時豎起了耳朵:愿聞其詳。 然后它們三只就在那個剎那,摒棄前嫌,愉快地分享起了八卦。 不幸成為八卦之一的季柯: 他很懷疑丹陽是不是拿了全天下最有問題的三只特產回來。 可是洛沐秋為何獨獨對他印象頗深似乎很有淵源,須知在季柯來太華山之前,他連魔界的門都不曾出過,便連渭水之外的諸多八卦,也大多是聽在邊界巡邏的人一傳十十傳百,當茶余飯后談資。玄心宗這種不值一提的小門歪派,季柯連見都沒見過。 金蛟很喜歡看季柯吃癟,它和其余兩只講完八卦趣事,就十分有興趣地拿爪子扒著季柯的衣服:也許是你在海淵那兩道雷,把他給劈傻了,敵我不分,不但不恨你,反而惦記你。 惦記個男人?季柯哈哈大笑,然后想到了自己。不成大業。 這般說著,他就問水猊獸:你可知他心中如何想的。 雖然這樣問,季柯卻暗暗想,要是它嘴里和早前一樣說什么魔不魔妃之類的混話,他就馬上跳下去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給宰了。 卻不料披著白毛的靈獸搖頭說:看不出來。 哈。火蠡馬上找到機會嘲笑它,你妄稱透眼明珠? 被老對頭這樣懟,水猊倒也不生氣。天地萬物皆有靈,它能看出季柯所欲,是因他在玄花妙陣中,潛意識被勾了出來,故而十分明顯。而季柯本人,卻是一團霧,一如丹陽在水猊獸眼中,是天地間一柄霜冰利劍。至于這位南陽洛公子,在海淵遇到玄心宗那幫人時,水猊就從沒有在意過他的模樣。 他太淡薄,我看不清。 看不清季柯搓了搓金蛟的長須,瞇起眼。 看不清,當然有許多種原因,會不會是他故意遮掩了身份? 那一頭,丹陽果然如季柯所料,根本不認識洛沐秋是誰。但是玄心宗他有些印象。畢竟公孫無昊只認識萬劍勢,卻不認識丹陽這件事,還是令他記得挺牢的。 元真皺了皺眉頭,問丹陽:大師兄,你認識他? 丹陽長年呆在圣地不問世事,所以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但是元真日常管理宗務,對于玄心宗一些不大入流的修道途徑,有所耳聞。此刻見玄心宗的人也來,不但來,還當著眾人面挑釁丹陽,下意識就猜是不是丹陽在外頭與對方結了仇。 依丹陽的性格他就算仇家滿天下也毫不稀奇。 丹陽嗯了一聲:交過手。大概覺得這三個字不夠詳細,又補充,弱。弱到他連真劍都沒握,不過是劍氣就將老頭子自陣眼中給打了出來。 他說的弱的意思,就是,不值一提。 元真了然,而后也不用丹陽開口,溫和道:這位道友,群英會有群英會的規矩。向來是有各門派排比約戰,再決勝負。最終勝三人者,入小圣地休沐。 洛沐秋道:可是貴門方才也說了,可以與劍門大師兄一戰。 元真眼神暗了暗,還不待他說,卻叫丹陽微微一攔。 便見丹陽上前一步,淡淡道:不錯。我應允的。 但我話未說完。他道,最終勝者,方可一戰。你若想贏我 丹陽伸手一指,隨隨便便就將顧挽之指了出來。 而后說。 可先與小靈峰顧山主一較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