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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權臣 第230節(jié)

    衛(wèi)演不耐煩跟一句三喘的弟弟說話。

    衛(wèi)浚未出事前,倆兄弟感情也還算親厚,可如今衛(wèi)浚成了殘疾之身,不僅喪失了在朝堂中的話語權,還漸漸成了衛(wèi)家的拖累。一開始,衛(wèi)演夫妻還頗有些心疼與憐憫對方,但日子久了,他們也越發(fā)懶得應付,連話也說不上幾句了。

    所謂久臥病床無孝子,兄弟姐妹也是同理。

    衛(wèi)演擺了擺手,正想找個借口把許庸打發(fā)掉,一旁的秦夫人忽然醍醐貫頂,想到了這事的要害——

    她說:“不對,哪怕有舊怨,沈柒和豫王也不會這般古怪地突然發(fā)難——尤其是沈柒。豫王行事浪蕩,隨心所欲,故意找茬還說得過去。可那沈柒是什么人,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這么公然得罪衛(wèi)家,對他有什么好處?其中必有蹊蹺!”

    衛(wèi)演不知想到了什么,臉色微微一白,望向夫人:“莫非……我們請鶴先生出謀劃策,對付東宮之事暴露了?今夜圍堵,是太子在背后搗鬼?”

    秦夫人當即道:“有可能太子受迫不過,狗急跳墻;也有可能風聲走漏,太子想上門拿人,故而先行圍住侯府。不行,得趕緊把鶴先生轉走,以防萬一!”

    管事衛(wèi)奴提議:“小人瞧著,錦衣衛(wèi)人多,把咱這兒圍得跟鐵桶似的。豫王的侍衛(wèi)人少,那邊不一定能圍全了。要不然,先把鶴先生通過地道轉移去奉安侯府,再覷個空隙送去別院暫避風頭?”

    許庸一聽,大侯爺沒請來,倒請了個燙手山芋,忙道:“二侯爺還病著,恐照顧不了鶴先生?!?/br>
    衛(wèi)演道:“他哪天不生病,跟這什么關系。我只借他府中一間房,暫時寄存一下客卿,怎么,這都做不到?”

    許庸無奈,只得替主人答應了。

    片刻后,鶴先生白衣翩翩地從長廊過來,朝衛(wèi)演夫妻拱手道:“余不才,尚未替侯爺分憂解難,就不得不暫別?!?/br>
    “好說,好說?!毙l(wèi)演始終對他信重有加,“先生為我籌謀幾多,如今且暫避鋒芒,待到風平浪靜,再迎先生回府?!?/br>
    鶴先生又揖了一揖,大袖當風地走了。

    許庸領著鶴先生通過地道,回到了奉安侯府。他先把人安頓在廂房,轉頭就找衛(wèi)浚稟報此事。

    衛(wèi)浚氣惱:“兄長不商議就自行作主,是不把我這弟弟放在眼里了!”

    許庸勸道:“侯爺莫惱,要解決門外那尊瘟神,還得靠大侯爺明日上朝?!?/br>
    衛(wèi)浚想到朝堂上再無自己立足之地,更是氣得咯血。好容易緩過氣來,他說:“此事若是太子與豫王、沈柒聯手所為,與那蘇晏也脫不了干系。他遲遲不露面,只叫沈柒和豫王打頭陣,是何意?”

    許庸這大管事也不是白當的,略一思索,驚道:“他還有后招?說不定早已摸清了鶴先生的底細,還有我們與真空教合作,謀害太子的內情?!?/br>
    衛(wèi)浚怵然道:“不行,這鶴先生是個隨時會炸的雷火彈,得立刻送出府去……不,送出京去!”

    “可外面被豫王府的侍衛(wèi)圍著,如何送出去?”許庸問。

    -

    咸安侯府,衛(wèi)演也在問秦夫人:“……可二弟侯府外面被豫王的侍衛(wèi)圍著,如何送出去?”

    秦夫人思索片刻,拍板道:“一時送不出去,就先藏起來。二叔書房內不是有密室?先藏一藏。待明日天亮,你上朝鬧起來,我去慈寧宮找太后做主,逼他們撤兵,再收拾掉沈柒?!?/br>
    柿子挑軟的捏,豫王是太后心頭rou收拾不了,不如先趁機把沈柒搞倒,也算削了對方羽翼。秦夫人如此打算。

    -

    奉安侯府的廂房內,鶴先生擺下一盤棋,左手與右手對弈。

    從地道尾隨而來七殺營主又鬼魅般冒了出來,說道:“蘇晏剛剛率領一隊騰驤衛(wèi)沖入咸安侯府大門,手持圣旨,說要搜查侯府、緝拿欽犯。”

    鶴先生左手落一白子,淡然道:“又是圣旨又是騰驤衛(wèi),看來皇帝出手了。余之教主身份暴露,京城已成死地?!?/br>
    “那你打算如何死里逃生,那個接應者究竟是誰?”營主追問。

    鶴先生右手落一黑子:“急什么,該出現的時候,他自然會出現。”

    營主冷笑:“你再不走,我可要走了?!?/br>
    鶴先生笑了,拈子的手指朝外一揚:“那你走啊,大門在那兒,翻墻也行。王府侍衛(wèi)人少,但豫王武功極高,一人就能把你攔??;沈柒劍傷未愈,你應該打得過,可他旗下錦衣衛(wèi)一擁而上,你雙拳難敵千手。”

    營主冷冷道:“那你我還束手就擒不成!”

    鶴先生收回手指,又落下一子,說:“你要是信我,就與我一起靜待時機到來。要是不信,不妨自去試試。”

    營主咬著牙,想來想去,覺得除了再信一次這個神棍,目前也沒更好的對策,便冷哼一聲,身影消失在窗外。

    第243章 接應者竟是他

    “……圣旨在此,侯爺可要親眼一見?”

    衛(wèi)演面色鐵青,一把扯過圣旨瞪大了眼睛看,似乎不敢相信皇帝竟然會下這么一道旨意,把他這個老丈人的臉皮按在地上碾。

    可惜他沒聽錯也沒看錯,五彩龍紋的帛書上墨字遒勁圓熟,分明是御筆親書,連同所蓋的玉璽,也是方方正正的“皇帝之寶”。

    衛(wèi)演咬牙切齒,最后把五官擰成了個扭曲的表情:“既然蘇御史認定了本侯窩藏欽犯,那就盡管搜!如若搜不出,本侯便去奉天門跪門極諫,不鏟除你這個讒言惑主的佞幸小兒,我衛(wèi)演誓不為人!”

    蘇晏從他手中奪回圣旨,往懷里一揣,泰然道:“咸安侯這話說的,有謗君之嫌啊?!?/br>
    “本侯分明是罵你!休得滿口胡言,捏造罪名!”

    “你罵我讒言惑主,可不就暗指皇爺是個會被讒言所蒙蔽的昏君?這不是謗君是什么?”

    衛(wèi)演噎了一下,旁邊秦夫人面色倒還冷靜,聲音尖銳地說:“蘇十二伶牙俐齒眾所周知,就不必在此炫耀了。既然你有圣旨護身,盡可以在我這侯府挖地三尺,看能不能找到你所謂的欽犯,請罷!”她一指后方寬闊的院落。

    千名騰驤衛(wèi),把整座咸安侯府來回耙了幾遍,也沒有找到鶴先生與七殺營主的蹤跡。

    就連兩名錦衣衛(wèi)暗探所指認的、鶴先生曾經住過的廂房,也剩下被火燒過的廢墟,當然按衛(wèi)家管事的說法,是“下人不慎打翻燈籠”所致。

    衛(wèi)演坐在堂上喝茶,對蘇晏露出一個惡意十足的冷笑:明早朝會上,有你好看。

    蘇晏沒理他,徑自出了府門。

    沈柒正好巡完一圈回來,朝蘇晏搖搖頭,表示自己在包圍侯府期間,不曾見有人離開過。

    蘇晏也相信,依沈柒的本事,就算單打獨斗拿不下營主,也不會叫他輕而易舉地遁走。而且在場這么多錦衣衛(wèi)死死盯著,哪怕對方輕功再高,也不可能瞞過所有人的眼睛。

    所以鶴先生與營主很有可能還在此處。

    “還有奉安侯府,我?guī)诉^去搜,這邊就勞煩七郎繼續(xù)盯著?!?/br>
    “——你喜不喜歡吃頻婆果?”

    蘇晏正要上馬,冷不丁聽沈柒問了一句,微怔后老實答:“不怎么喜歡?!?/br>
    這個時代嫁接技術還未成熟,蘋果無論品相還是甜度,都遠不如現代,蘇晏會嫌它口味寡淡也正常。

    不過,時人卻喜歡將蘋果放置于枕邊,嗅著微香入睡,于是便取佛書中的“頻婆”一詞為名,即“相思”之意,故而又稱其為“相思果”。

    沈柒“唔”了聲,神情倒是沒什么變化。蘇晏卻從他眼底看出了遺憾之意,于是借口道:“主要是懶得削皮。倘若有人能代勞——”

    沈柒目光柔和:“回去后,我給你削。”

    蘇晏從身到心都暖熱起來,含笑睇了他一眼,上馬走了。

    奉安侯府距離咸安侯府不過一箭之地,眨眼便至。蘇晏帶隊抵達侯府門口時,豫王的牌局已聞風而散,還把那三個陪玩的小書生不知攆去哪里,連帶華蓋的矮榻也撤去,只得他一人一槊,器宇軒昂地站在臺階前。

    “多謝王爺助力?!碧K晏下馬拱手,誠心致謝。

    “同我還客氣什么?!痹ネ醢咽滞绨蛞淮睿桓备鐐z好的架勢。

    這個舉動雖然有些親密,卻并無猥褻之意,使得蘇晏也漸放下曾經的反感與排斥,不再橫眉冷對。他撥開擱在肩膀上的手,笑道:“我要進去搜查,外頭還要勞煩王爺繼續(xù)盯著,以免對方趁亂逃脫?!?/br>
    豫王頷首:“交給我,保證一個蠅子也飛不出去?!?/br>
    奉安侯病體支離,其夫人又性情軟弱,蘇晏對付他們比對付衛(wèi)演還輕松,指使一群如狼似虎的天子親衛(wèi),把奉安侯府也搜了個底朝天。

    可依然沒有找到鶴先生與營主的行蹤。

    “出又沒出去,找又找不著,會遁地術?不能啊……”蘇晏皺眉思忖,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另一個可能——侯府內有密室或密道,人藏在里面,等風頭過后再轉移。

    于是他吩咐騰驤衛(wèi)翻查每一個角落,務必做到挖地三尺。找著找著,竟被他自己發(fā)現了蹊蹺之處——

    衛(wèi)浚的書房,從外面看的感覺,似乎比從里面看更為寬敞些。只是這差別十分細微,普通人很難察覺到。蘇晏因為前世搬過三次家,裝修幾乎都是自己跑的,對建筑面積和套內面積的差距,有種源于囊中羞澀而不得不精打細算的敏感,故而有所察覺。

    他叫來幾名騰驤衛(wèi),沿著外墻用步數丈量面積,又進入室內再丈量一次,很快就發(fā)現問題出在擺放書架的那堵墻。

    墻后應該還有一個不大的空間。

    說不大,估摸也有七八平米,藏兩個人綽綽有余。

    蘇晏命管事許庸打開機關。許庸卻裝傻充楞,直到騰驤衛(wèi)拿了火藥打算炸開墻面,他才變了顏色,迫于無奈打開機關。

    暗門緩緩開啟,騰驤衛(wèi)們警惕地將蘇晏護在身后。

    密室內搖曳著昏黃的燭光,蘇晏的視線穿過人群,看見了一個跏趺而坐的身影。焰光隱約照亮那人的側臉,還有面前幾案上的棋盤。那人手拈棋子,正在凝神沉思,仿佛對自己被圍捕的局面視若無睹。

    騰驤衛(wèi)們從未見過如此淡定的罪犯,不禁有點錯愕。在一片屏息似的沉靜中,那人終于落下一子,發(fā)出“啪嗒”一聲微響。

    這聲輕響似乎打破了什么幻境,那人抬起半掩在長發(fā)下的臉,朝蘇晏微微一笑:“久仰了,蘇大人?!?/br>
    素未謀面,但蘇晏知道,這人便是鶴先生。

    正如鶴先生也能從人群中一眼認出他來。

    于是蘇晏拱手:“久仰了,鶴先生。”

    “同余對弈一局,如何?”鶴先生溫聲發(fā)出邀請。

    蘇晏站在密室門口,不進不退:“你已無子可下,何不棄子認輸?!?/br>
    鶴先生起身整了整衣衫,向他走來。騰驤衛(wèi)們如臨大敵地舉起武器,將蘇晏護在身后。

    “爭一子一局輸贏之人,未必能贏到最后?!柄Q先生道。

    蘇晏笑了笑:“這話,不如你去詔獄里說。”

    -

    藏身暗處的七殺營主見騰驤衛(wèi)押著鶴先生從書房出來,發(fā)出無聲的冷笑:接應人何在?如今被擒,看你還如何故弄玄虛!可惜主上大業(yè)未竟,又得換一個合作者了。

    他知道自己也未必安全。只要他尚未落網,侯府內的搜捕就不會結束。

    營主想到了連通兩個侯府間的地道。

    他決定通過地道,再次返回咸安侯府。畢竟那邊已經耙過一輪,錦衣衛(wèi)們的警惕性應該會有所松弛,他更容易尋隙逃脫。

    與豫王打斗造成的內傷隱隱發(fā)作起來,營主吞下一顆藥丸,但沒有時間化開藥力運功療傷。他忍著經脈內的刺痛,將身法催發(fā)到極限,躲過無處不在的騰驤衛(wèi),進入了隱蔽的地道入口。

    地道不長,只有百余丈,他很快走出通道,在出口附近靜聽片刻,確定附近沒人后,才掠出地道出口。

    暗門關閉的同時,一張鑌鐵織成的大網從天而降,兜頭向他罩來!

    營主反應極快,雙鉤出手,一鉤帶著勁力擲向半空,頂起鐵網旋轉如巨傘,另一鉤隨人影飛出,直取對方項上人頭。

    那人以繡春刀格擋,連連后退幾步,穩(wěn)住了身形。

    ……是錦衣衛(wèi)沈柒!營主面上殺氣涌動,二話不說翻手轉動斷魂鉤,身形起伏之間,鉤刃游走如浪里蛟龍,再度削向對方的腰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