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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權臣 第119節

    荊紅追猶豫片刻,咬著牙暫時妥協:“大人想娶妻生子,屬下無權干涉。可畢竟主母還不知哪一天能進門,在此之前,大人的飲食起居,理當由屬下貼身照顧。”

    蘇晏勸道:“這種小事,我那兩個小廝也做得。你好好一個大男人,別總給我穿衣脫靴,染得一身隨從氣。”

    荊紅追道:“侍衛侍衛,自然是服侍加護衛。以后近身伺候大人的事,不勞煩那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小鬼頭,讓他們忙活雜務去。”

    “好哇,你敢頂嘴!”蘇晏生氣了,一拍桌面,“還敢指使本大人!這個家誰做主,是你還是我?”

    荊紅追立刻屈膝半跪,“屬下不敢,大人是一家之主。”

    “知道就好,以后不準頂嘴。”蘇晏用腳背踢了踢他跪地的膝蓋,“起來!說了多少次,不許動不動就下跪。”

    荊紅追忽然伸手,握住他的腳踝,輕捏了一下太溪xue。

    蘇晏只覺腳踝又麻又刺,半條腿失力,幾乎跌倒,驚怒道:“你做什么?”

    “大人這一踢,出腿無力,下盤虛浮,想是經絡堵塞。”荊紅追皺眉,起身扶住蘇晏,一臉嚴肅,“太溪為腎經本源之xue,觸之刺痛,說明大人足少陰腎經失調、腎水難濟,不及時疏通,怕將來影響大人的夫妻房事。”

    蘇晏有些懵逼,倏而反應過來,更用力踹他:“你胡說八道,嚇唬誰呢!”

    荊紅追倒也不是胡說,而是發現蘇大人自從中秋夜泄身過度,腎經水液損耗太甚,而這一個多月又東奔西走,沒有好好調理身體,有些傷了元氣。

    他當然沒臉說,都是自己太過持久,把年少體弱的蘇大人給禍害了,于是修修改改地解釋了一番。

    蘇晏半信半疑,同時有點發慌——原主這副皮囊的確過于秀弱,這才十六七歲呢,就這么不頂事。記得他前世的身體,十六七歲血氣方剛時,一天能硬三四次。但換又換不回來,白斬雞也只能將就著用,萬一沒調理好落下什么病根,年紀輕輕就不能人道了,他到哪里哭去!

    “怎么辦?”他抓著荊紅追的衣襟,緊張地問,“你有沒有什么絕世秘籍,易筋經、洗髓經啥的,能讓人脫胎換骨的那種,給大人我練一練?葵花寶典不要!”

    荊紅追搖頭:“脫胎換骨的沒有。就算有,也得從三四歲就開始打底子,像蘇大人這樣,即使從今日開始修煉內功或外功,也成不了一流高手。”別說一流,三流四流都算不上,他當然不會實說,以免薄了大人的面子。

    蘇晏很失望:“原來武俠都是騙人的!”

    “但強身健體的功法倒是有不少。”荊紅追補充道,“雖說我手上沒有大人合用的功法,但我知道去哪里找,得下江南。”

    蘇晏搖頭:“眼下我哪有這個空,估計就算真去江南,也是將來的事了。”

    “大人不用擔憂。既然遠水解不了近渴,不如每天花半個時辰,讓屬下為大人灌注內力,調理經脈,再佐以食補和休息,同樣能慢慢恢復元氣,身體還會比之前更強健些。”

    “……每天?”

    “至少也得三個療程,一程十天。時辰不限,但臨睡前效果更佳。”

    蘇晏想起這一個多月,連晨勃都少了,對于青春期的少年身體而言,簡直清心寡欲到不正常,不免心有戚戚,同意就從今晚開始。

    于是洗沐后,貼身侍衛脫去外袍,再次爬上了自家大人的床。

    蘇大人身著白色中單與薄棉長褲,發髻拆散了,讓趴就趴,讓躺就躺,讓側就側,十分配合治療。從頭頂百會xue到腳底涌泉xue,被貼身侍衛按了個遍。

    推拿么,哪有不痛的,推到經絡堵塞或者肌rou板結之處,蘇晏忍不住地嗷嗷叫,叫得荊紅追下不了手。

    “你按你的,我叫我的……你別管我。”蘇晏噙淚道。

    他邊齜牙咧嘴地叫喚,邊催荊紅追不要手軟,該用多少力道就用多少,不要因為他是弱柳就憐惜他。

    等把筋rou推順了,荊紅追將內力運在掌心,沿著對方的十二正經與奇經八脈游走,猶如在濕冷夜晚燃起一簇簇溫暖的小火苗,逐漸連點成片,烘得蘇晏舒服至極。

    人若是舒服到了一定程度,就會不由自主地呻吟出聲。蘇晏一個“嗯”拖了個七拐八彎的長調,尾音顫抖得像貓爪,從粉紅rou墊間探出彎彎的小爪子,撓在荊紅追心頭瘙癢處,越撓越癢。

    荊紅追怕定力不足,在大人面前出丑,事先用內力自封了相關xue位,這會兒也開始吃不消,孽畜有沖破束縛、一柱擎天的趨勢。

    蘇大人此刻若是勾勾小指頭,他能化身成餓狼,壓得對方三天別想下床……

    可惜這一切只是意yin。蘇大人正經得很,親一口摸兩下就要板著臉訓人,這么揉來揉去地廝摩半晌,也不見動情起火。荊紅追既欽佩,又有些沮喪,覺得自己大概是真沒什么魅力。

    他結束運功,下床穿好外袍,低聲道:“今日就到這里。第一次會感覺全身酸痛,也會渴睡,大人早點歇息,屬下告退。”

    蘇晏仿佛從酸痛的海洋里被沖上岸,趴在軟綿綿的沙灘上,余浪輕柔舔著腳底。他困得睜不開眼,咕噥一聲:“晚安,好夢。”

    荊紅追微微笑了,俯身將棉被拉至蘇晏的后頸處,掖好被角,放下掛帳的門簾,靜悄悄地退出寢室。

    他在檐下吸了一肚子涼風夜露,將渾身上下的火氣徹底澆熄了,方才解開自身xue位。

    回廂房的路上,經過書房時,他想起桌面筆墨還未收拾,順道拐進去整理一下。

    豫王信使送來的那封信,就歪斜地扔在桌角,荊紅追洗筆的手一頓,看著信封上“清河親啟”四個字,發了怔。

    ……這字兒寫得真好啊,鐵畫銀鉤,氣勢錚錚,似乎比蘇大人的字還更有格調,哪怕他對書法知之再少,也能窺見其中妙處。

    相較起來,自己的筆跡就像豬摸狗爬。

    幼年家貧如洗,窮得飯都吃不上,更不可能去上私塾。到了十四五歲拜入師門,才開始識字,讀得最多的就是武功秘籍,寫作水平也僅限于日常應用,至于吟詩作賦、科文策論等,更是遙不可及的存在,象征著一個他永遠無法躋身而入的階層。

    人各有命,對此荊紅追并不覺得憾恨,而那些豪門世家或是飽學鴻儒,被他一劍洞穿咽喉前,發出的慘叫聲也并不比平民悅耳。

    可此時此刻,看著書桌上蘇大人臨過的帖子,看著豫王親筆信上的字跡,他心底忽然生出一絲刺痛。

    這點針扎似的刺痛感,驅使他的手指觸碰到蓋著私印的火漆。

    火漆之前已被挑開,內中紙頁唾手可得。

    可這畢竟是給大人的私信,哪怕大人再不屑,自己若未得允許就窺看,難免顯得卑劣無禮。

    荊紅追猶豫了。

    -

    蘇晏在即將陷入夢鄉時,身體急墜似的一抽,驀然睜眼。

    他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豫王寄來的信,還擱在書桌上呢!萬一明早小廝或哪個下人進來收拾房間,忍不住好奇打開一看——

    要死啊!

    丟不起這個臉!

    蘇晏連忙翻身下床,隨手扯了件披風穿上,趿著鞋開門出去,直奔書房。

    書房里寂靜無人,桌面已經收拾清楚了,筆墨紙硯各自歸位,蘇晏忙望向桌角,見那封信仍在原處,似乎并沒有被人動過。

    他不由舒口氣,拿起信封,想在點燃的油燈上燒毀。

    火舌舔上信封邊角,金紅焰心宛如遙遠天際一顆明亮的星。

    那是北斗中的玉衡。

    豫王站在窗口,遙望北方的玉衡星。夜風吹動冠冕旁的碎發,他的神情像一柄千磨萬擊后銹跡斑斑的長戟,又像戰火烈烈焚燒后殘留下的一抔灰燼。

    “王爺可有其他的擅長和喜好?”自己當時這樣問著,心中充滿了明珠蒙塵的惋惜與遺憾。

    豫王平靜地回答:“沒有。”

    ——不可能沒有。

    因為在望向夜空的那一刻,在回憶將他攫走的那一刻,他渾身厚重的銹跡內透出一抹鋒銳的寒光,沉寂的死灰深處,復燃起星點火光。

    盡管只在眨眼間,寒光當即消逝,星火立刻熄滅,但那剎那的光彩,隱隱照亮了豫王那雙疏慵浪蕩的眼睛。

    蘇晏心頭微微一跳,回過神來,手比念頭更快一步,拍滅了信封上的火苗。

    ……至少也看一眼吧。哪怕不堪入目,看過再燒也不遲,蘇晏心道。

    他遲疑了兩秒鐘,抽出信紙。

    信紙折成方形,中央部分正好疊在信封燒缺的那一角,展開后發現,紙頁中間變成了個圓形的大窟窿。

    “清河吾愛,見字如晤。”

    蘇晏嘲弄地嗤笑一聲。豫王的“愛”實在多得泛濫,溺斃了之前的二十七個“知己”,又想來淹他?

    “一別參商……今解相思……云山千疊徒恨隔目,并刀空持難裁離愁……”

    知道了,你很有文采,能把一個“想”字寫得花團錦簇,可惜寫成花兒我也不稀罕,還特么好意思問我是否“同吾此心”?同你個仙人板板!

    蘇晏倍覺無聊地跳過開頭,繼續看,辣眼睛的部分當即跳了出來:

    “猶記當初水榭交歡,你我情好意蜜,顛鸞倒鳳好不快活盡興。枕畔席間,清河諸般旖旎動人之情態,至今歷歷在目,令孤實難忘懷……

    人渣強jian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變態色情狂!蘇晏唾罵著,直想把信紙再往燭焰上懟。

    好在緊接的最不可描述的那部分被燒成了大窟窿,他強忍反感,跳過“我們的床笫之歡真是生命的大和諧”和“我還有不少未施展的手段能讓你更快活”兩個大段,繼續往下看。

    唔,豫王道歉了。

    但很遺憾,不是因為強jian這個行為本身,而是因為強jian時撻伐太過致使他暈了兩次,以及強jian后沒給他準備晚飯,害他先是通宵寫章程,后又餓著肚子回家。

    總而言之,所有的“歉疚頓生”、“著實愧悔”和“痛定思痛,竭力彌補”,都沒反省在點上。

    到最后,居然還有臉說什么“自與君春風一度,孤守身至今”、“待君歸來再諧魚水,定然萬事伺候周全”,邀功加約炮,簡直無恥之尤!蘇晏后槽牙咬得咯咯作響,把信紙狠狠揉成一團,扔向屋角。

    他怒火中燒,大口喘著氣,片刻后方才略為平息,走過去撿起揉成團的信紙,塞進個小盒子里,打算留著當證據,以后必要時告狀用。

    ……啊啊啊氣死!我到底是瞎了眼還是腦子進水,怎么會有一瞬間的錯覺,以為他是有苦衷的?蘇晏忍不住暗罵,豫王他就是個辣雞!大塊手撕全家桶辣雞!

    阿追你說得對,等回到京城,我們就把他暗殺掉!

    第130章 生米煮成熟飯

    “清退令”最大的釘子戶,平涼郡王朱攸茍一認慫,剩下的官紳豪強也跟著慫得飛快。

    在人民公仆蘇晏蘇御史的號召下,兩寺官吏帶領著下屬差役們展開了轟轟烈烈的土改斗爭……呸,是重新丈量土地,劃分草場地界,拆除占地的莊園,逐步收回農田,退耕還牧。

    各府新丈量的土地面積,數據陸陸續續地報向“陜西馬政改革指揮部”(注:蘇御史創立并掛牌),但想要恢復鼎盛時期的十六萬頃草場,尚需一段過渡期。

    蘇晏把這項任務交給了新任的苑馬寺卿。

    抓大放小,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

    紫禁城,奉天殿。

    誦讀太監的聲線清亮高亢,余音在殿內回蕩:

    “……其三,增設牧軍人手。”

    牧軍地位低下、生活艱苦,導致大批逃亡。

    各府縣軍余,多逃往地方避住,長期不當差役,又無戶籍,官司無從管束查考。以至于尋釁滋事,使當地深受其害,被人告發則東躲西藏,成為流民。

    也有自投郡王、將軍等府邸,充作隨從的。

    也有伙同馬戶落草為寇的,陜西王五、王六率領的“響馬盜”,匪眾便由此而來。

    這些流民草寇,按法本該論斬,但念其無從生計,若愿意重歸原籍當差,則可免于入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