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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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大顆大顆淚珠滾落, 梨花帶雨一般,好不可憐。 明明看著膽小得很,做起事倒是膽大心細,還知道毀尸滅跡。 寧長樂真不知說些什么好,無奈地哄道:婉娘,我當時是被他們綁著的。我和他們根本不是一伙,他們也不是什么好人。 婉娘掏出繡帕擤鼻涕,cao著吳儂軟語,軟糯糯地問道:真的? 真的。他們其實其實是強盜。我乃是臨安府上的富商,他們劫持我,想向我家里人勒索。 寧長樂謊話張口就來。 婉娘看寧長樂衣著華貴,又出手就是五千銀票,確實像個富商。 想起銀子,婉娘猛地起身,把銀票加上碎銀,有零有整地交還給寧長樂。 這是你的銀子,我花十幾兩幫你找了個大夫。還好,還好。孩子沒事。 不用,你救我一命,銀子權當救命錢,請務必收下,就當給孩子積福孩子?什么,什么孩子! 寧長樂猛然頓住。 你懷孕了啊。難道自己不知道嗎?孩子兩個多月,胎息不穩,差點沒保住。你這段時間都不能亂動,需要靜養。婉娘略有責備地說道。一看就是個粗心的爹爹,連自己懷孕都沒察覺到。 寧長樂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驚嚇。 婉娘見寧長樂臉色蒼白得嚇人,未見喜色,一時腦子里百轉千回。相公死了?未婚先孕? 最終歸于一句嘆息,婉娘頗為憐憫地拍拍寧長樂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放寬心。事情已經發生,還是想好下一步如何走吧。 寧長樂被這一打岔,哭笑不得,只好解釋道:我的夫君對我很好。我只是沒想過自己會當父親,我當不好父親的 這也好辦,你現在已經是爹爹了,當不好當得好,你當著當著就明白了。婉娘以為寧長樂初為人父困惑心慌,安慰道。 寧長樂被這一說,心情稍霽。事情已經發生,他也不是過于糾結之人,就順其自然吧。 長樂公子,你怎么起來了? 婉娘正在院子煮鹵rou,濃厚醬色的鹵汁包裹鴨骨架、鴨脖子、鴨頭等鴨貨,咕嘟嘟地冒騰起霧氣,香味縈繞整間院子。 寧長樂笑道:躺得難受,起來走走。 他已躺了三日,有些擔心臨安的情況。 婉娘擦擦手,從廚房內端來一碗泛著油花的雞湯,雞rou被燉的軟爛,一看就特別鮮美。 烏雞做的,補補身子,你現在身子虛。 寧長樂搖搖頭,謝絕婉娘的好意:我從不喝雞湯。 婉娘有些為難地說道:那雞rou粥行嗎?只做了雞rou粥和雞湯。 寧長樂的孕吐反應強烈,鹵味不能吃。 謝謝婉娘。寧長樂點頭道。 婉娘喚了一聲:小蛋子。 五歲的奶娃和婉娘長得有三分相似,圓圓呼呼,炮彈似的沖過來抱住寧長樂。 長樂哥哥,你醒啦,雞湯給我喝,給我喝。我饞了一早上呢。 婉娘嚇一跳,把小奶娃拽過來:莽莽撞撞的,傷著寶寶怎么辦? 寧長樂摸摸蛋子軟軟的胎毛,溫和地說道:無事無事。 婉娘把雞湯遞給奶娃,又盛了一碗雞rou粥給寧長樂。一大一小坐在一起,就著咸菜,用過早食。 公子要注意身子,就近走走,別亂跑哈。 婉娘不放心地囑咐道。 寧長樂點點頭,牽著小蛋子出了門。 這里是江南的小城鎮,河流縱橫,家門口外是一條翠綠的大河,大大小小的船只抵在岸邊,海貨、rou類、水果蔬菜、玩具等等在船上陳列鋪展,應有盡有,船家們用一種寧長樂聽不懂的方言,帶有音樂旋律的腔調叫賣著。 江浙是他的故鄉,但寧長樂不得不承認,他已經不屬于這片故土。 青石鋪成的狹小道路,一面房屋,一面河堤,只能供人行走來往,想買東西,需要駐足岸邊,彎腰挑揀船上的貨品,有人干脆租一葉小船,肆意閑逛水上市場。 長樂哥哥,你要去哪里? 蛋子小小的手握住寧長樂的一根手指,奶奶呼呼地說道,娘親說啦,你不能亂走啦,要注意寶寶。 寧長樂問道:小蛋子,你知道哪里有寫信寄信的地方嗎? 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容自己趕路,不知道久安他們急成什么樣子。寧長樂想寄一封信報平安。 我知道,我知道。阿爹在城里做買賣,娘親常去陸秀才那,讓他幫忙寫信。再讓隔壁的嗯,王伯伯捎信到城里給阿爹。你要去陸秀才的家嗎?我知道路哦。 小蛋子驕傲地拍拍胸脯,那條路跟著娘親來回走了好多次,記得特別清楚。 寧長樂搖頭。他要送的不是城里,而是幾百里之外的臨安,還得詢問下婉娘,有沒有去臨安的商人,幫忙捎信。 寧長樂知曉這個概率是極小的。衛都總管與李器躍在臨安打了一個多月的仗,約莫沒有商人會在這時選擇去臨安。 糖葫蘆!糖葫蘆!長樂哥哥,想吃!想吃!小蛋子搖晃著寧長樂的手,興奮地說道。 誰的童年沒有過一串魂牽夢繞的冰糖葫蘆呢。雖然他的幼時沒有過。 寧長樂莞爾,笑著說道:想吃多少? 小蛋子手抵著小下巴,小圓臉認真思索片刻,不確定地說道:全都要? 寧長樂:那就全都要。 哇嗚 小蛋子一手拿一串裹滿晶瑩糖漿、鮮紅耀眼的糖葫蘆,眼睛閃亮亮地仰頭,寧長樂肩膀扛著插滿糖葫蘆串的秸稈棒子。 狹長的青石板路上,行人紛紛讓路,略帶詫異地看向寧長樂。寧長樂衣著考究,面貌俊美,怎么看都應是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卻扛著冰糖葫蘆,頗為吸引人注意。 兩人橫著走回家。 婉娘脫口而出:你們打劫去了? 買的!長樂哥哥買噠!小蛋子歡欣雀躍地蹦跶,圍著婉娘轉圈圈。 寧長樂拿出一串冰糖葫蘆遞給婉娘,婉娘一邊擼著冰糖葫蘆,一邊愁容滿面:哎呀,這么多可吃不完啊。 可不是嘛,三個人牙都快被酸掉了,還剩大半沒有解決。 還好婉娘手藝精湛,把糖葫蘆碾碎,做成山楂糕。酸酸甜甜糯糯,還容易保存。寧長樂懷孕嗜酸,正好當零嘴吃。 婉娘幫忙問了一圈,小縣城內果真沒有去臨安的商人。 長樂公子莫著急。十天后,我男人就從城里回來啦。城里人多,到時候讓他幫你問問。婉娘安撫道。 小蛋子聽到爹爹回來,特別開心:爹爹要回來啦,太好啦,我好久沒有見爹爹啦。 提起丈夫,婉娘臉上帶著些許少女的嬌羞。 寧長樂住了多日,亦有所了解。婉娘與丈夫青梅竹馬,早早定親成婚,感情深厚。 婉娘的丈夫在城里做海味買賣,一年回家不過兩三次。婉娘在家中照看孩子,開家小酒肆補貼家用,日子過得簡單又忙碌。 寧長樂頷首表示感謝。 在這個遠離是非的小鄉鎮,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寧靜,索性暫時忘掉所有的煩心事,只把自己作為一個普通人。 他帶著小蛋子釣魚、畫糖人、買紅薯,把河市上好吃好玩的,洗劫一空。 婉娘見兩人捧了一堆彩泥娃娃回來,無奈道:長樂公子,你這樣會寵壞孩子的,你一定是個過于溺愛孩子的父親。 寧長樂笑道:孩子的另一個父親會教好他。 婉娘抿唇輕笑:長樂公子一定很愛自己的夫君,好生羨煞旁人。 沒有,才沒有!寧長樂紅著臉否認。 說起喜歡的人,眼神是騙不了人的,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很喜歡自己的夫君。婉娘打趣道。 寧長樂心想,反正某人也不會聽到,大方承認道:很喜歡。 第48章 讓我抱一會兒。 蕭厲快急瘋了。知曉寧長樂失蹤的那一刻, 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往臨安。 北疆局勢未穩定,突厥節節敗退, 仍做頑強抵抗,糾纏得厲害。 蕭厲一改往日謹慎的作戰風格,在獲取到突厥王就在突厥隊伍后方十里之外的陵城時,決定率領一小隊人馬,迂回到敵后方, 直接擒獲突厥王,結束戰爭。 安定王蕭楨極力反對,責備道:太危險了。一旦被敵人察覺, 我等根本趕不及救援。如今勝負局面已定,頂多一個月,就能徹底打退突厥,你現在的冒險是在拿自己的命開玩笑。蕭厲, 你向來不意氣用事! 父親,我心意已決。希望您能在前方盡力牽制住突厥軍隊,我好尋機會繞過前方, 直抵突厥老巢。 蕭厲的話不容拒絕, 隱隱顯出帝王的威嚴。 我同意兒子的做法。若不是長樂保證住大后方, 你們能贏嗎?做人不能忘恩負義,更何況寧長樂是蕭厲的夫人, 于理于情,我堅決認同厲兒! 崔青卿狠狠瞪蕭楨一眼,怒罵道,蕭楨,這就是你的德性嗎?萬一哪一天我下落不明, 你是不是心里偷著樂呢?巴不得我早死,你好再娶一個! 蕭楨嚇得一頭冷汗,慌張解釋:夫人,夫人說得哪里的話,我的為人,你還不清楚,絕無二心啊。若是你死了,我蕭楨絕不獨活于世上。 崔青卿氣得眼圈發紅,抽出軟劍,一劍劈了過去。 哼!好你個蕭楨,你果然盼著我死呢。 蕭楨連忙躲閃,大呼冤枉。 他明明是在生死相隨表忠心啊,這聽到哪里去了。 有崔青卿的支持,蕭楨的反對完全沒有效果,只能任蕭厲胡鬧。 蕭楨下令不留一發炮彈,全力進攻,無論如何絕不讓敵人有發現蕭厲的可能。 突厥人在營帳中酣睡,忽的天空亮如白晝,火箭、炮彈、石塊如大雨傾盆般炸落。 蕭厲率領一小隊人馬,在夜色和炮火的遮掩下,悄然突破重重關卡,到達陵城。 陵城戒備森嚴,城墻高立。蕭厲如黑夜鬼魅,悄無聲息地收割頭顱,進入城中。 這本是大周的城池,被突厥搶占后,遍地死尸,破敗得不成樣子,死寂空冷,呼呼北風咆哮,猶如屈死之人在凄厲哭訴。 唯有城衙門,燈火通明,重兵一層層把守。突厥王的臨時寢宮就設在衙門。 蕭厲伏在暗處耐心等待。 不出片刻時辰,有人進去稟告,發現守城士兵的尸體。 突厥王才一出門,正要前往探查。蕭厲率兵突然殺出,將人打個措手不及。 鮮血飛濺,人尸倒地。須臾之間,蕭厲已把利劍抵在突厥王的脖頸之上。 生擒突厥王,帶回營地。突厥兵敗山倒,四處潰逃。 蕭厲將掃尾工作交予父母,自己連夜乘船趕往臨安。 得益于婉娘的好廚藝,寧長樂食量大增,氣色好了許多,胎息也穩定下來。 婉娘今日特別高興,他的夫婿終于要從城里回來了。 今年生意不好做,上次見到夫婿還是年節,轉眼又到了年尾。 王伯說,阿郎約莫這倆天就到,我要去鎮口守他。 小鎮不大,進出鎮子就那么一條小道。 寧長樂亦泛起欣喜的笑意。 小鎮閉塞,很難得知外面的情況,只偶爾從一兩路人嘴里聽說,安王竟要打來臨安? 蕭厲再搞什么!來臨安作甚?安王軍根本不熟悉水路,用淵河遠渡,實在糊涂。 寧長樂身體狀況不允許,寄希望于能夠從婉娘夫婿那里得知外面的境況,最好能送信到蕭厲手中,告之平安。 婉娘一早便出門等候,寧長樂教小蛋子寫字。 小蛋子天真地問道:長樂哥哥,等我學會寫字,娘親就不用每次托人寫字,我可以寫字給爹爹。 寧長樂伸手掐了掐小蛋子柔軟的臉頰,笑吟吟道:長樂哥哥送你和你娘親,去城里和爹爹團聚如何? 在城上買一棟宅子,讓他們一家團聚,對于他來說輕而易舉。就當報答婉娘的救命之恩。 婉娘去了整整一天,直到日暮斜陽,方才歸家,表情落寞。 想是今日人沒有回來,寧長樂安慰道:不是說就這兩日嘛,今日沒回,明天肯定回。明日,我隨婉娘一起去守著。 婉娘勾起一抹凄苦的笑容,壓著嗓子說:好。 小蛋子把紙張上歪七扭八的字,舉過頭頂,炫耀似的給娘親看:娘,你看。我會寫自己的名字啦。 婉娘不識字,她揉了揉兒子的腦袋,一把將他擁在懷里,眼淚撲簌簌地落下:好兒子,好兒子。 寧長樂察覺不對,柔聲問道:婉娘與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么? 寧長樂的言語有一種堅定人心的力量。婉娘抱住兒子,再憋不住,嚎啕大哭道:他外面有人了 她見到了夫婿。她的丈夫穿著綢布做的衣衫,披兔絨大氅,從馬車上來后,貼心地扶下一位綴滿朱釵的美婦人。兩人舉止親昵,摟摟抱抱。 婉娘沖向去理論,爭吵中得知夫婿被城中的富商女兒看中,已和人家成了親。 此次回來,根本沒打算告知她,而是打算帶著新婦祭祖。 隔壁王伯實在看不下去,偷偷把人回來的消息告知她。 青梅竹馬的丈夫背棄自己不說,當眾寫下休書,給她難堪,數落她粗笨無知,難以忍受。 他們的孩子竟也狠心不要,只說沒生過這個孩子。端著大慈大悲的施舍模樣,把房子留給她們娘倆,憐憫她們不至于流落街頭。 婉娘痛不欲生,想不明白阿郎為何會變成這樣?兩人家境都不算富裕,成親時只有一座茅草房。 這幾間瓦房,是兩人一點點攢錢壘起來的,還有他的父母雙親,也是婉娘伺候送走。 十里八鄉都夸她聰慧又能干。眼看日子越過越好,為何就突然變心另娶了呢? 兒媳的身份、妻子的身份、母親的身份,她自認不算優秀,也沒有出過差錯。她到底做錯什么?老天讓她遇到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