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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從前就想問了。”陸藏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右臉頰,“為什么只有一個?” 孫三陽沒想到他會問出這個問題,腦袋歪了歪,學著他的樣子戳了戳自己:“這兒?”她扯了扯嘴角,“從前是有兩個的,小的時候和鄰居小孩玩氣-槍,不小心被氣-槍子彈擦了一下,疤掉了以后就沒有了。” 小時候的事情現在想起來還是充滿了趣味,雖然代價是一個酒窩,但也是再也不能追回的往事。 她說完以后,就轉身繼續往前走。 陸藏卻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距離孫三陽的監室不過還有十幾步,她走得再慢,走到頭也不過十幾秒的時間。 陸藏看著她瘦削的背影一步步離自己越來越遠,腳下突然像是被牢牢地釘在地上一樣,怎么也動不了。 二十二歲的女生,長相清秀,家庭和睦,學習成績優異,原本可能會像其他女生一樣有平穩得意的一生,高學歷,高收入的工作,優秀的家庭唾手可得,可是她卻選擇了這樣一條路。 可是不得不承認,在踏上這套路的時候,她就已經走上了終點。 她站在終點,冷眼看著他們如同熱鍋螞蟻一樣四處逃竄,從來都是如此。 心理分析專家曾經斷言,孫三陽一定是個性格孤僻的人。她不會有朋友,甚至連家人都不會有。可是他所了解的現實就是,她不僅有一個富庶的家庭環境,健康的父母親人,還有申江這樣的朋友。 她不排斥外人的接觸,甚至是他,她也可以平心靜氣地分享著小時候的趣事。 所以他一度以為,所謂心理學家的分析也有出錯的時候,她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殺人犯,她的案例很珍貴,可能會成為刑偵、心理、甚至是許許多多方方面面的變革轉折。 但是就在剛才,就在孫三陽轉身的瞬間,陸藏突然明白了。 他看穿了她,她并不是特別的。 她不在乎學習,所以才能在學校中和同學們打車一片;她不在乎自己的案件怎么判,所以才把一切放心交給申江......她之所以能和他如同老友一般交談,是因為她根本不在乎交談的對象是誰。 她的內心,永遠只有她一個人。 八點,孫三陽準時出現在了活動室門口。 陸藏也在。 他原本正在和幾個獄警坐在門口小聲交談,看到孫三陽,他抬起手朝她揮了揮:“這邊!”瞬間整個活動室的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過去。 而站在門口的孫三陽望了他一眼,眼神突然不可見的下移了一秒,然后抬起腿走到他旁邊,配合地坐下。 電視上是歌舞開場,看守所里面平時沒什么娛樂,原本不怎么稀罕的春晚到了這個地步也是能看一眼是一眼,剩下的女囚們有的交換了一下眼神,就轉頭把目光重新集中到電視屏幕上。 而孫三陽也像是感興趣的樣子,盤著腿坐在地上,盯著屏幕一動不動。 “你喜歡看春晚?”陸藏突然問道。 孫三陽的瞳孔被電視屏幕映得流光溢彩,她連頭都沒動,開口回答道:“不喜歡。” 他點點頭:“我也是。” “有什么問題就問。”孫三陽的心情似乎不比剛才,眼睛依舊平視前方,“如果不想我去懷疑你突然讓人惡心的熱絡,就調整好自己再跟我說話。” 說完,她還是坐在原地,并沒有走開,因為她知道,這句話說完之后,他不會再找她說話了。 孫三陽的話就像是一個耳光狠狠地打在了陸藏的臉上。 電視里主持人的吵吵鬧鬧和他內心中的空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孫三陽沒來活動室之前,他自己回想了之前和她相處時候的點點滴滴,突然意識到自己有隱隱跟著她的節奏走的趨勢,兩個人從一開始的旗鼓相當,到后開他不自居跟著她的節奏走,一切都在悄然無聲地改變著。 他把她當作研究對象,焉知她不是也是如此。 他必須承認自己在和她相處中有對她的好奇和欣賞,但更多的還是為了破案。這在之前一直被他自己用“做研究”來很好的掩飾,事實證明,這種想法只蒙蔽了他自己,讓他不知不覺中被她蠱惑。 所以在剛才看到她出現在活動室門口的瞬間,他就決定不再掩飾自己的目的,直截了當的出擊,更加主動。 可是沒想到才說了一句話,就被她毫不留情面的戳破。 他一時的茫然,他的急功近利,被她一眼看穿。 晚會還在繼續,孫三陽還能安穩地坐著,陸藏卻呆不住了。 他起身走出活動室,腳下的步子不斷加快,最后幾乎是用跑的沖進院子。 耳邊變成音樂的鞭炮聲而不是電視機里的嘈雜節目聲,眼前也不是被裝飾地五顏六色的活動室而是墨藍色的天空,黑色的樹干樹葉,昏黃的燈光的時候,他的心才稍稍平靜下來。 他突然想起了被關在監室里還沒來得及轉移的胡瑞。 陸藏深吸一口氣,轉頭走回看守所里面,朝活動室相反的方向——胡瑞呆的那間監室走去。 “陸處。”門口的警察朝他敬禮,“今天是年三十,還要問話嗎?” 陸藏原本是想否認,但話到嘴邊還是一頓,繼而點了點頭:“我有點事想問他,很快。” 他結果獄警手中的錄音筆,推開門走了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