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恨意
接下來的幾天,江啟年也都無微不至地看護著江示舟。除了禁止她抽煙以外,就是監督,或者說強迫她喝熱姜茶,實在痛得不行時,就吃止痛藥。 以及,有了前車之鑒以后,江示舟終于乖乖地自己貼暖宮貼了。 由于痛經、激素水平變化以及禁煙,這段時間里,江示舟的情緒都相當陰郁,動不動就給江啟年甩臉色。然而江啟年也習以為常,壓根就不往心里去,反倒是覺得,能看到meimei任自己擺布還無計可施的模樣,也是挺樂的。 當然,這種話可不能在江示舟面前說。 與此同時,江示舟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她忍受絞痛、看著江啟年為自己忙東忙西的時候,除了生理因素以外,更有一種不為江啟年所知的憎惡在嚙咬著她的心臟。 憎惡江啟年曾經可能像照顧她一樣,照顧過其他的女孩子。 憎惡江啟年現在可能像照顧她一樣,同時照顧著另一個女孩子。 憎惡江啟年以后將會像照顧她一樣,去照顧別的女孩子。 他也給別的女孩子燉湯喝嗎? 給她泡姜茶嗎? 給她洗弄臟的床單嗎? ……也親自給她貼暖宮貼嗎? 每次想到這些,江示舟就感到強烈的惡心。 既對所想到的畫面感到惡心,也對自己這種幼稚又扭曲的占有欲感到惡心。這種惡心感讓她幾欲作嘔。 但這又能怎么樣呢? 發生過的、正在發生的和將要發生的事,都是她無力改變的。 就像江啟年不可能一直幫她洗澡一樣,江啟年也不可能一輩子只照顧她一個人。 他到了年齡,就該去和一個般配的女孩子共同步入婚姻殿堂,去建立一個屬于自己的新家。而不是守著一個廢物meimei,蹉跎自己的一生。 話雖如此。可那種蝕骨灼心的恨意,卻絲毫無法將息。 被近乎絕望的情緒折磨得猶如百爪撓心。 到了第五天,她終于忍受不住,進了江啟年的房間,像發了瘋似的翻箱倒柜。衣柜、書桌、儲物柜,甚至床底,她都翻了個底朝天,卻依舊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 直到她嘗試拉開床頭柜的抽屜,卻發現被鎖住了。 看來就在這里面,她要找的東西。 被他暫時沒收又藏起來的那一堆七星煙,還有她的打火機。 江示舟先是用力拽了兩下抽屜拉手,發現紋絲不動后,又四處張望摸索,想找到鑰匙。一番折騰后,卻不曾有任何蛛絲馬跡出現在她視線里。 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觸及,這令江示舟愈加煩躁和忿怒。她忍著若有似無的腹痛,泄憤般地往床頭柜上踹了兩腳,然后離開了房間。 江啟年一回到家,就聞到了一股濃烈而刺鼻的煙味,在客廳里經久不散,他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難看起來。 客廳里并沒有人。于是他連鞋都還沒換,便徑直闖進公寓最里面的江示舟的房間。 門沒有鎖,江示舟正半躺在床上,靠著床頭,翹著一條腿,手上夾著一根正燃的煙,嘴里吞吐著白色的煙霧。不同尋常的是她寬大的上衣之下,居然穿了一條松松垮垮的灰色運動短褲。枕邊還放著一包空了一半的煙,以及一個一次性的塑料打火機。 聽見江啟年開門闖入的聲音,江示舟似乎并不驚慌失措。相反,她只是略微抬眸,對上他慍怒的視線,面色波瀾不驚,像是一直在等待著這位不速之客。 即使是不懂煙,江啟年也終于聞出了——房間里的煙味,和她之前抽的那些都不一樣。他死死地盯著床上若無其事地抽著煙的江示舟,心里已經幾乎全都了然。 “你跑出去買煙了?”從江啟年的聲音可以聽出,他正在極力地壓抑著怒氣。 他已經能想象得出,她是怎樣不修邊幅地出了家門,踩著拖鞋,跑進街頭的便利店里,趴在玻璃柜上,要店員取出陳列其中的那些廉價的劣質香煙。 江示舟卻好似沒聽見一樣,偏過頭去。 “哪家店敢賣給你的?”江啟年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里擠出來。他走到她床邊,不顧她的反抗,愣是奪過了她手里的那根煙,往地板上一扔,緊接著就是一腳踩滅。 江示舟立刻坐起身,一把攥過枕邊的那包煙和打火機,背在身后,泰然自若地迎上江啟年那咄咄逼人的目光。 “關你屁事啊?”她慢悠悠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話音剛落,江啟年伸手便掐住了她的下巴,力道幾乎像要把她骨頭捏碎一樣。 “不關我事?我是你哥,不關我事,還能關誰的事?”他低下身子,一邊膝蓋直接抵上她的床,他的眼神甚至令江示舟產生了下一秒就要掐死她的錯覺。 很顯然,江啟年他,是真真切切地生氣了。 江示舟不可能不知道他會生氣,倒不如說,她本來就是故意的。 她就是暴躁得想吵架,想狠狠地和江啟年大吵一架。 但江示舟不知道的是,最令江啟年難堪的根本并不是抽煙這件事。 她有手有腳,既不是殘廢,也不是弱智,要想出這個家門,就是易如反掌的一件事。 他終于懊惱不已地意識到了這個事實。這個后知后覺的發現,令此時的他陷入了一種極度的焦慮和危機感。 江示舟正絞盡腦汁地想說出最難聽最傷人的話。明明她應該像平日里一樣,擺出一副冷漠刻薄的姿態,然而近在咫尺的那張臉,卻使得這幾天所有的委屈和郁悶都一股腦地涌上了心頭。 “是我哥又怎樣?你該干嘛就干嘛去,我該去死的時候也照樣去死,你他媽還能管得了我一輩子啊?” 明明應該是要氣江啟年,她自己卻剛一開口,聲音就發抖哽咽,即便是壓抑著也聽得出哭腔。由此生出的挫敗感與羞恥感讓江示舟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鉆進去,她幾乎是第一時間移開了視線。 聽到那個于他而言極為敏感的字眼,江啟年的眉心猛地痙攣了兩下。他臉色陰沉地盯著江示舟的臉,她的眼眶已經明顯地發紅,卻仍然死撐著,不肯透露哪怕一丁點的淚光。 “行啊,這么想死是吧?”江啟年開始冷笑,“要死就去死啊,我不攔你。” 他松開掐住她下巴的那只骨節分明的手,緊接著,就扼上江示舟細長纖弱的脖頸。眼見她的目光變得驚惶,江啟年的臉和身體都更逼近她,最后雙膝跪在她腰兩側的床上,另一只手也掐了上去。 “你記得我說過的吧?江示舟,你要死可以,自殺前,先弄死我。不然你就真他媽是個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