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長兄
因為昨天睡得晚,江啟年在課堂上不斷地打著哈欠。 下午的課結束前幾分鐘,他的一個死黨在后面戳了戳他的后背,小聲問:“嘿,江狗,待會去不去網吧?” “不去,晚上還要給學生補習?!?/br> “暈,不愧是大忙人?!?/br> 不一會兒,悅耳的鈴聲響了起來。老師宣布下課后,教室里的學生紛紛起身,一窩蜂地朝門口走去。在江啟年收拾書包的間隙里,死黨又饒有興趣地問他:“對了,今年的入黨申請馬上就截止提交了,這回你寫好申請書了沒?” “沒寫?!苯瓎⒛陻蒯斀罔F地回答道。 “哈?不是,你打算什么時候寫???準備挑燈夜戰?”沒料到會得到這個回答,死黨瞪大了眼睛,“咱們這都大二了,你今年要再錯過,那就真別想入黨了?!?/br> “本來就沒打算入。”江啟年收拾好了書包,拎著就要往門外走。似乎是怕這番話引起什么誤會,他又補充了一句,“……不是不想,是反正也過不了?!?/br> “有沒有搞錯,你前倆學期可都是我們專業前十誒?”死黨從后面追上去,勾住江啟年的肩膀,捶了他一下,“獎學金拿得盆滿缽滿的,勤儉節約吃苦耐勞潔身自好,你不入黨誰入黨?” “我有那么多優點嗎?”江啟年挑了挑眉毛,又撓了撓頭,“總之,大學期間估計都沒這個打算,不用問了?!?/br> “哎,暴殄天物啊?!彼傈h夸張地大聲嘆了口氣,“那你忙你的去吧,我先回寢室了?!?/br> “噢,拜拜?!闭f完,江啟年就自個兒往學校圖書館的方向走去。 暮色緩緩降臨,停在圖書館樓頂的鳥也都紛紛四散歸巢??吹綍r間差不多了,江啟年離開圖書館,在學校外的一家黃燜雞米飯解決了晚飯,便出發前往學生的家。輔導時間是六點半到九點,學生是個高二的理科男生,算起來和江示舟是一個年紀。 到了學生家門口,和往常一樣,是學生的父親負責來開門。在這個時間點,他們一家通常都剛吃完晚飯不久。母親將餐桌上的殘羹剩飯收拾完后,就站在廚房的水槽前洗碗;父親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孩子則在房間里做作業。 S城的高中生其實大多都住校。只是這孩子家里恰巧離學校近,便申請了走讀,繼續由家里cao持衣食住行事務。除了能保證膳食健康、作息規律以外,還能最大限度地利用好課后時間。畢竟,請家教一對一輔導功課,肯定是比整個班一起上晚自習來得高效。 當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孩子的“早戀”。 和孩子父母都寒暄過后,江啟年進了學生的房間。學生正在書桌前伏案做題,江啟年走到他旁邊坐下。 雖然倆人名義上算是師生關系,但按年齡來看的話,其實只差了叁歲。本質上可以說是同齡人,只是恰巧處在不同的人生階段。江啟年作為新晉不久的大學生,也并沒有什么教師架子,所以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后,便已經成了大哥哥般亦師亦友的存在。按協議,江啟年只負責教他數學,但偶爾也會樂意替他解答其他科目上的疑問。 講了一個小時的圓錐曲線后,是約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倆人一邊吃著孩子母親端進來的水果切盤,邊聊一些日常瑣事。 “哎,老師,”學生邊啃著一瓣柚子,邊問江啟年,“大學里是不是就可以自由談戀愛了?老師和家長都不會管?” “算是吧。”江啟年喝了口果汁,倚靠在椅背上,“畢竟都成年人了,學校老師和輔導員壓根懶得管你搞不搞對象,和誰搞對象。不過家長的話……就不一定了?!?/br> “誒?為什么啊——”學生不自覺拖長了尾音,“不是都成年了嗎,總不能還管早戀吧?!?/br> “是這樣沒錯啦。不過……”江啟年在腦海里組織了一下措辭,才繼續說道,“大學生的戀愛的確比較光明正大,可相應地,也要承擔起更多責任才行?!?/br> “比如說……你得考慮最終到底要不要結婚,對方愿不愿意和你結婚,雙方家庭會不會同意和接納,等等。作為成年人,你有義務對你戀人和你自己的幸福負責。如果不能處理好這些問題,就可能耽誤對方的時間,耽誤你自己的時間,甚至耽誤兩個家庭?!?/br> 聽完這番話,學生已經露出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霸趺创髮W戀愛聽起來也這么難???” 江啟年聳聳肩,攤開手,“沒辦法,你既然活著,就永遠需要對自己做的每一件事和每一個選擇負責。何況還是可能嚴重牽涉到他人一生的事情。” “那……老師,你現在有談戀愛嗎?”學生眼珠子一轉,發現好像還是聽老師的八卦好玩一點。 “……沒有?!苯瓎⒛昶^頭去,裝作淡然地又喝了口果汁。 “咦,為什么???老師你又高又帥,還這么優秀,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你吧,老師是不是騙人?”學生歪著腦袋,一臉狐疑地盯著他。 奇怪,為什么今天他們都老夸我?江啟年心里納悶。 “雖然你這么說我很開心,但我確實是沒談戀愛。不然我大晚上的來教你數學干嘛。”他擺擺手,“至于你要問為什么,那大概就是……我還沒做好承擔責任的準備吧。” 學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行了,差不多該繼續上課了?!苯瓎⒛昶沉艘谎圩郎系碾娮訒r鐘,“趕緊把你手里的柚子吃完,我們接著來做這道題?!?/br> 回到家已經接近十一點了。 江啟年推開門,又看見江示舟四仰八叉地癱在沙發上。他本又準備開口嘮叨,走近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她睡著了。旁邊的茶幾上陳放著六七個空酒罐,還有一個只剩下湯的泡面桶,用過的塑料叉和調料包都被隨意地扔在了里面,甚至還泡著兩個煙頭。 江啟年小聲嘆了口氣,去她的房間里抱出了一床薄被。又蹲下身,抓起她垂落下來的一只小腿,小心地放回沙發上,然后給她蓋好被子。 由于晝夜顛倒和睡眠不足,江示舟的眼眶下方常年泛著淡淡的鉛灰色,在長期不受日照的蒼白的臉上顯得尤為突兀。她的呼吸均勻而綿長,面頰因微醺而發燙,染上暮靄般的玫瑰色。 哎……果然還是睡著不說話的樣子比較討喜。 江啟年忍不住伸出食指,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子。 “嗯……?”江示舟忽然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聲。 江啟年像觸了電似的,馬上收回手,迅速背在身后。然而她并沒睜開眼睛,只是囈語著往沙發背一側翻了個身,又蜷縮起來。 江啟年暗自松了口氣,仍心有余悸。不一會兒,他又轉念一想:不對啊,自己在害怕些啥,他又沒干壞事。 不管了,還是趕緊洗澡睡覺去吧,明天上午還有課呢。 在進浴室前,江啟年想起了自己買回來放在桌上的便利店盒飯。他從抽屜里拿出一支筆,潦草地在便簽紙上寫好了盒飯的加熱時長,貼在了盒飯的蓋子上。 他猜到了江示舟會懶得自己煮東西吃,那點可憐的泡面估計也頂不了多久,過倆叁個小時多半就得餓醒了。 都說長兄如父,他這長兄怎么就每天跟個保姆似的。天天得cao持meimei的起居飲食不說,還連一點兄長的威嚴都沒有。 江啟年在心里嘟囔著,不由瞥了一眼熟睡的江示舟。而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某些不愉快的記憶驀地又涌了上來。 長兄如父……可去他媽的長兄如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