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悼襄王薨
“母親還在邯鄲。”李用起身急道,看他的模樣,已經(jīng)動搖了幾分,開始擔心起仍在邯鄲的李牧夫人。 “現(xiàn)在派人去接也許還來得及,如果動作夠快。” 李用聞言也不敢多留,急著派人安排李牧夫人的事情,拉著小丫匆匆跟我告別。 小丫雖然一頭霧水,但也知道我們也許很快有再見之期,倒沒有那么難過了,戀戀不舍地跟扶蘇道了別,跟著離開了。 今年的春天格外肅殺,春雨一陣寒過一陣,前腳趙王偃病故的消息傳到咸陽,后腳韓式自盡的消息也傳到了宮中。 雖然早料到,韓式可能有求死之心,卻不想他一個如此愛笑的人,竟真的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 彼時我和張良正在對弈,前幾天扶蘇終于學會了爬,閑不住地在席子上爬來爬去,張良總是被他打擾,于是我連贏了好幾局。 干得漂亮兒砸! 下次我跟嬴政對弈的時候,也要把他帶上,簡直就是利器,有望贏陛下幾次了。 張良拿起邊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咳咳咳……酒?” 我笑了笑,“原來你不會喝酒啊。” 張良默默推開了酒杯,拿巾帕優(yōu)雅地拭了拭嘴角,掩蓋方才的失禮,“殿下送來的,算盤,確實比算籌便于計算。” 我點頭,“既然好用,我便讓人多做一些,你尋個時間,將用法都教給管事們。” 張良微微沉思道,“工坊得利不多,我不明白,殿下為何不將紙售賣得貴一些?” “自來識字懂禮便是公室貴族的事,書簡也都為公室貴族所有,竹簡笨重,帛書昂貴,都非黔首可以染指的。既然如今有紙這種便捷的東西,何必再次向黔首關上大門呢?” “有教無類……”張良喃喃道,“我倒是不知道,秦王后殿下會有這樣的想法。” 您這話聽著像是夸我,怎么還有點陰陽怪氣的。我搖了搖頭,不跟沉浸在亡國之痛中的叛逆少年計較。 “紙價只是一方面,實際上我還有另一個想法。” 有女侍急匆匆地走來,恭恭敬敬行了禮,湊到春耳邊說了幾句。 我微微皺眉,“什么事?” 春湊到我邊上,低聲道,“韓式公子……自盡了。” 我愣了一下,只覺得手上的桂花酒也失了香氣。 張良捻著黑子下了一顆。 “吧嗒。”落子清脆。 “韓式自盡了。” 張良的臉色白了一下,半晌沒有說話。 “今日便到這兒,你先去休息吧。”我知道他無心再下棋,便扶著春的手起身。 他好像沒有聽到我說話,直到女侍開始收拾棋子,他才突然站起來,“他、他為什么……” 我雖然跟韓式算不上什么感情深厚,到底也是熟識的,如今心里也隱隱不適,“還能為什么,因為一個月來了兩波救他的人,他要是不死,說不定還會來第三波第四波,墨家的人是都想死在咸陽嗎?” 真就葫蘆娃救爺爺,一個接一個送唄。韓式又不是被判了死刑,從長計議這幾個字是不懂嗎? “他們都受過韓式的恩惠,并不吝嗇舍命救他。”張良慢慢道。 我搖了搖頭,抱起邊上不明覺厲的扶蘇,嬰兒的眼睛里永遠很純凈,有時候也很讓人羨慕。扶蘇啊,珍惜你無憂無慮的時光,你的一生,注定與純凈二字無關。 趙偃死了,太子遷在權(quán)臣郭開的鼎力支持下即位,為趙偃上謚號襄,稱悼襄王。 剛剛即位的趙遷還未及冠,一時趙國朝局動蕩。 “讓我想起了當年…王上剛剛即位的時候。”我靠在嬴政的胸口,慢悠悠地道。 他的手正扶在我肩上,漫不經(jīng)心地摩挲著,仿佛能把我肩頭盤得圓潤起來,撩得我心里癢癢的。 同樣是幼主即位,太后攝政,權(quán)臣當?shù)馈?/br> 只是趙遷不是嬴政,他恐怕是處理不了這樣的場面了。 “李用離開咸陽時,見過你。” 我坦蕩承認,“我讓他去勸李牧將軍歸降。” “他答應了?” 我搖搖頭,“他很猶豫。不過無論他做出什么決定,都于大局無礙了。若是成了,王上可多得一員猛將,豈不是意外之喜?” 嬴政笑了笑,“如此多謝夫人為寡人籌謀了。” 我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王上真要謝我,就抽時間陪陪扶蘇吧。” 我真是為他們培養(yǎng)父子之情cao碎了心!嬴政跟扶蘇一直有莫名其妙的距離感,明明是父子,他卻跟扶蘇并不親近。賞賜從來都是不缺的,韓國宮室里的奇珍異寶,列國送來的禮物,一股腦塞給我和扶蘇,章臺宮偏殿里都放不下了。但他很少抱扶蘇,幾乎不跟他玩,最多就是看著我跟扶蘇一起玩,時間久了他還會覺得不耐煩,想把扶蘇支走。 他沉默了一會兒,翻身將我壓在了身下。 ???看著近在咫尺的陛下的俊顏,我老臉一紅。 “既如此,給扶蘇生個弟弟陪他玩吧。” 趙遷即位后,沒有第一時間收拾李牧,甚至還封了李牧為武安君,頗有不計前嫌君臣盡歡的模樣。 “武安君,這名號聽著不吉利。”我拿著剛做好的撥浪鼓,在扶蘇跟前擺弄,他瞪著眼睛,看著撥浪鼓來回搖擺,爬過來想要拿。 上一個武安君,是大名鼎鼎的白起將軍,自盡于杜郵。 再上個,是佩六國相印,縱橫天下的蘇秦,亦死于非命。 以武□□,好意喻,然而并沒有好結(jié)果。 我的手一躲,扶蘇便抓了個空,他也不哭,也不搶,憋著小嘴看著我,委屈巴巴的。 我忍不住笑道,“也不知道是隨了誰的性子。” “大約是像他的娘親。” 我回過頭,“父親!怎么一來就數(shù)落我呢。” 鄭國哈哈笑了笑,抖了抖衣服,坐到我跟前來,伸手去抱扶蘇。 “大王子長得可真快。” “父親是剛剛從前殿廷議那邊過來?” 鄭國一邊逗扶蘇一邊回答道,“對,來看看你和扶蘇,還有,跟你道個別。” “道別?” “為父想去看一看當年蜀郡守冰所建的湔堋,特向王上自請巡查蜀郡直道驛館,方才王上允了。”鄭國有點猶豫道,“此去一年半載,我去信讓你小叔來咸陽,他自小聰敏,你若有難處也可幫你一二。” 小叔?那個楚國山里碰到過的鄭函?我對他印象不太好,畢竟他曾經(jīng)和韓式一起騙我,雖然可能懷著讓我遠離紛爭的好意……況且他是墨者。 “不必了吧,我在咸陽能有什么難處…”我企圖婉言謝絕。 鄭國嚴肅道,“王上專寵于你,夫妻和順自然是好事。但他畢竟是王,為父無能,你的幾個叔伯也都不成器,如今韓國又……你娘家衰微,咸陽宮中有嫡庶公主,有各國貴女,就連今日魏國送來的美人,都是相國之女,其中不乏有厲害的,為父怕你獨木難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