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4避開所有正確答案
不遠處,弗洛里安停止了與虛空中某樣事物的口頭交涉,神情逐漸變得灰敗,仿佛世上再沒有什么值得留戀。 如同被剪斷線的提線木偶,大法師反復念著像是名字的幾個音節,放出的精神力尾端尖銳如刀,在胸前比劃著、試探著。 相隔數百年,彼此素未謀面,弗洛里安此時的想法卻像戲劇旁白一樣,憑空出現在艾希禮腦中。 角度,力量,速度,時間…… ——數字。 ——他在計算,從這副由精神力具現化而來的軀殼里,最快剖出靈魂的方式。 這花不了太久。一旦計算完成,弗洛里安就會果斷動手。剖開胸腔,割裂心臟,一片片取出藏在里面的靈魂。 再之后的事情,艾希禮已經知道。他總是莫名其妙地理解弗洛里安,雖然這在他看來絕不是什么天才間的美妙共鳴,不如說更像來自深淵的召喚。 正因為理解,他才察覺出不對。 之前幾次入夢,他們同時經歷兩種回溯,一個是由虛影演繹的場景,一個是自己在夢中的身體。后者連傷口都是假的,只是純粹的擬態,因此他們斷定——前者才是對夢境而言的現實。 只要重現前者,便可以將回憶帶進現實,讓過去與現在重合。 這無異于對時間權威性的挑釁,大膽而不敬,必將觸發時間線的自動收束,導致代表著“可能性”的硬幣被重新擲出—— 一半靈魂,或另一半靈魂。 二分之一的幾率。 一場未必沒有勝算的豪賭。 但,哪里不對。 夢境中,“現實”的定義由弗洛里安寫就。那么,弗洛里安想要的現實是—— “過去與現在重合……” 艾希禮倏地站起。 衣角被一只手拽住,他低頭,近乎哀求,“……我必須去。” “不行。” 手的主人剛經歷了一場劇痛,搖晃著勉強起身,仍不肯松開他衣角:“你不能去。” 蘇伊曾說,所謂的未來其實是“可能性”。然而就在剛才,塞萊斯提亞意識到一個很容易被忽略的事實—— 過去也曾是未來。時間本身,就是可能性的糾合體。 而想要到達新的可能性,除了依靠時間的收束力、把一切交給命運,其實還存在著更直接的方法。 ——做出不同的選擇。 艾希禮的思考方式和弗洛里安太相像,因此…… “誰都可以,唯獨不能是你。” 她伸開手臂,攔在他面前。艾希禮怔了一下,無需把話講透,他已經明白她的意思。 他說:“正因為這樣,才必須是我。” 一定程度的相似或許能成為奇妙的體驗,但太過相似無疑是種困擾。有時艾希禮甚至覺得他與弗洛里安在用同一個大腦思考,這個認知從最初就讓他感到不適。 過剩的天賦在他身上幾乎成了一種詛咒,推著他走向萬劫不復。 尤梵曾調侃“天才的腦瓜大都相似”,但他并沒從中得到多少安慰。畢竟,嘗試寬慰他的尤梵,在他將顧慮和盤托出后,也不得不站在奧夏托斯首席的立場上,對他保留一分忌憚。 ——那只懷表最初的用途,其實是監視。 尤梵對此開誠布公的態度,反倒真正讓他安心下來。 “作為奧夏托斯首席,我希望你在北塔監獄蹲一輩子,可惜星環法律不判思想犯。作為老師,我希望你踢開一切阻礙,管它是真理高峰還是萬丈懸崖,往上爬就是了。但無論哪種,都僅僅代表我的想法,做選擇的人只能是你自己。” 沒有人應該背負他的命運,誰都不行——所以他選擇了放棄。放棄鉆研,放棄向上攀登,只考慮職責范圍內的工作,用閑雜興趣消耗精力,近乎奢侈地浪費自己。 他終于獲得輕飄飄的自由,卻花了好久才習慣那種空落落的感覺。然而弗洛里安之于他,就像「把戲」之于他和塞萊斯提亞。 ——噩夢從未結束,他以為的自由,只不過是暫時醒來。 他已經逃得夠久了。也是時候,該跟那個死掉幾百年還陰魂不散、把爛賬丟給后來者的蹩腳法師好好清算一下。 “想完美避開所有正確答案,首先要知道所有正確答案。” 艾希禮摟了摟塞萊斯提亞。這一回,她沒有再攔他,只是放開前用力收緊了回抱的雙手。 “……但應該不會很好看,你先不要看我吧。” 他說完,向幾步之外大法師的虛影走去。 在那里,弗洛里安已經完成了計算,無神的雙眼直視前方,仿佛能看見艾希禮正向他靠近。 兩人身影重迭。 過去與現在重合。 相隔數百年,在收束的時間線上,兩位極其相似的大法師同時揚起尖銳的精神力尾端—— 毫不猶豫,朝心臟刺下。 收束力如期降臨,試圖撥亂反正,將本不應交匯的時間撕扯開來,依照祂的秩序與法則重新決定這一次的可能性。夢境自身也察覺危機,再也顧不上偽裝,從四面八方伸出形似荊棘的觸角,想要阻撓正在進行的鎮壓。 所有攻擊——可視的、不可視的,全部被一股如冰霜刺骨、如潮水兇猛的精神力格擋開。 塞萊斯提亞活動了一下雙腕,還不習慣cao縱有形的精神力作戰,站在原地邊梳理呼吸,邊單腳后撤半步,熟練地擺出蓄力姿勢。 “——不用魔法的一挑多,好像,也不是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