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頁
“那他不來提親呢?他娶別人呢?哦,八字都沒一撇吶,你說不相就不相啦,到時候兩頭落空怎么你怎么著?”姜老太太沒好氣地道。 “那就等他娶了旁人再說,”鐘薈抿了抿唇道,這念頭一起,她的心就像被針扎了一下,“咚”得一聲跪倒在冷硬的磚石地上,磕了個頭道,“阿婆,阿嬰求您了。” 鐘薈見祖母不點頭,連著又磕了幾個頭,她肌膚柔嫩,心里一急也顧不上輕重,額上立時紅了一片。 姜老太太見她這失魂落魄的模樣,心里像吞了黃蓮一樣,一把將她拽起來摟在懷里:“行吧行吧,你自己莫后悔!” 鐘薈松了一口氣,后知后覺地覺出疼來,摸摸紅腫的額頭,喜不自勝地道:“阿婆您記著同阿耶也說一聲啊。” “知道了,”姜老太太忿忿地往她胳膊上掐了一把,“你阿耶這幾日不在家里,等他回來我就同他說。” 第121章 衛琇出了宣德殿, 回中書省處理完積壓了幾日的文書詔令,披著斜陽離開了宮城。 已是殘陽欲下華燈初上的時分,一縷縷炊煙從大街小巷的宅邸屋舍中升騰起來,匯聚到空中, 成為籠罩洛京城的紅塵煙火, 溫暖了冬日的黃昏。 皂輪犢車在御道上不快不慢地前行,車輪偶爾軋過小石子或是磚石路上的縫隙便顛簸一下,車上覆了青油幢, 里頭光線幽暗, 加之鋪了厚實柔軟的白狐皮褥子,那顛簸也很輕柔,叫人越發昏昏欲睡。 衛琇身子還未完全復原,又cao勞了大半日, 難免困倦,捏了捏眉心。這時耳畔傳來叫賣聲, 聽起來有些遠, 不過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衛琇便知道,犢車已行至金市旁的昌平街了。他撩開窗前的帷幔往外張望了一會兒, 命輿人將犢車停在路邊,披上狐裘下了車, 往金市南邊的梅四娘脯臘蜜餞鋪子走去。 已經到了快關門歇夜的時候,梅四娘正差使著兩個小伙計將鋪子門口的幾個黑陶缸子往鋪子里搬,半扇門板已經上了門框, 另外半扇正扛在她手里。 梅四娘大約五十來歲的年紀,因常年勞作腰身粗壯,背板厚實,有塊厚rou從后頸延伸到肩膀,看起來微微有些佝僂。 “大娘,勞駕稍等,我買幾樣東西,只需片刻。”衛十一郎對著那背影道。 梅四娘轉過身,愣了愣,將門板放下靠在墻上,在衣擺上揩了揩手,有些難以置信地道:“是衛家小郎君么?” 衛琇朝她笑了笑,她竟然還認得出自己,令他頗感意外,上一回光顧這家鋪子已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快請進快請進!”梅四娘趕緊往旁邊退開幾步,將衛十一郎讓了進去,“您這好些年沒來了,我有時候想起來還覺得納悶呢!” 自家里出了事,衛琇若非不得已,極少來這些人多熱鬧的地方,旁人小心翼翼又熱情過度的目光總叫他覺得難堪。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便欠了欠身,默然走進鋪子里,四下看了看問道:“有什么新鮮的蜜餞和脯臘么?” 梅四娘便將那些壇壇罐罐上的草蓋子一個個掀開擱在一邊,一樣樣地給他介紹,熱情地拿竹箸夾出來請他品嘗:“這蜜漬梅條客人都說好,還有甜脆獐子脯、五味鹿脯、豉汁橙皮兔條……幾樣都是近日新做的,昨兒一大罐玫瑰蜜棗叫個客人全買去了,早知道您要來就給您留著了。” “有白梅味兒的蜜餞么?”衛琇問道。 “有!當然有!”梅四娘彎腰捧起個青瓷罐,揭開蓋子給他瞧,“白梅花腌的杏脯,您看看喜歡不喜歡?” 衛琇嘗了一顆,覺得不甚滿意,那杏脯幾乎沒什么白梅的香氣,味道比起姜二娘自己搗鼓的梅條差遠了,便指著方才嘗過覺得差強人意的幾樣,對梅四娘道:“柿干、林檎干、龍眼干、荔枝干、蜜漬櫻桃、蜜漬李子、蜜漬玫瑰各與我包半斤,還有甜脆鹿脯、五味鹿脯、兔條各一斤,等等……”他尋思了一下,此去涼州至少兩三個月,依她那鎮日不停嘴的吃法,這些大約是不夠的罷,便道,“方才那些蜜餞各一斤,脯臘各三斤,再加木瓜、枸櫞、橄欖、益智、棗脯、柰脯,每樣包一斤。” 眼看著要關門卻做了筆大生意,梅四娘不由笑逐顏開,麻利地將衛琇要的蜜餞和脯臘一樣樣稱出——稱的時候故意多舀了一些,原本要一斤的便成了斤半,衛琇知道這些生意人的小心思,也不同她計較。 梅四娘算了算,報了個數目,衛琇便取出錢袋,梅四娘忙推辭道:“還是按老規矩記賬就好。” 衛琇想了想,往后大抵是要時常光顧的,忍不住笑了,點點頭道:“也好,那我便吩咐下人月末來會帳。” 不知不覺買了二十多斤東西,梅四娘便叫一個伙計將這些吃食送到衛家停在金市外的犢車上。 姜府自然不缺吃的,不過那些都不是他送的。衛秀望了望車廂里堆得小山似的蜜餞脯臘,遺憾地想,這些市坊中的東西終究粗陋了些,只能待明年新果成熟時讓家下人挑最好的腌制了。 在西市上耽擱了一會兒,回衛府時天色已經黑了,露點未濃,露氣已集,從車上下來,披著狐裘仍舊有些冷。 他的書僮阿慵迎上來問道:“郎君回來啦,奴去傳膳?” “不必,方才在官署已經用了,你叫人將車中的東西搬到我房中去。”衛秀吩咐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