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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怎么滿面春風的,見到我這么欣喜?那怎么也不知道來我家看我!”常山長公主半真半假地埋怨了一句,又那扇柄捅捅她胳膊,“哎,那日宴席上有什么好玩的么?” 鐘薈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常山長公主所謂的“好玩的”是指什么:“都是庸脂俗粉,與你那超凡脫俗的鐘大仙子壓根沒法比。” “那是自然,”常山長公主嘻嘻笑著照單全收,“他這一病病了將近一個月,倒唬了我一跳,還道他得了癆病呢!” 鐘薈哼了一聲,鐘蔚這廝旁人不知道,她還不清楚么?八成是嫌天氣冷不愿出房門,借著養病窩在屋里躲懶呢。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到了茅茨堂。 衛琇還沒來,在講席上坐著的是鐘蔚,只見他臉埋在厚厚的火狐裘中,正低頭看著案上的帛書。屋子里點了兩個炭盆,入內撲面而來一股暖意,弟子們大多只穿了單衣加外賞,鐘蔚這身裝束越發讓人疑心他是不是真病得不輕。 他們兩人是最后到的,鐘蔚見人到齊了,便開始講課。 鐘薈耐著性子聽著,時不時回頭往門外瞟,那厚厚的氈帷卻是一動也不動,她只得安慰自己道,阿晏家中就他一個,難得逢休沐日,府上總有一些事務要處理,大約會晚些來吧。 鐘薈食不甘味地用了午膳,去內書房與她阿翁聊了會兒天,估摸著衛琇該來了吧,可回茅茨堂一看,還是鐘蔚那張乏善可陳的討債臉。 她只得繼續惴惴不安地等著,時不時摸出蠟紙包看一看,湊近了聞一聞香味,抿著嘴笑一笑,卻是一條也不舍得吃又袖回去,一時又絞盡腦汁地思忖起怎么把梅條給他,經鐘蔚的手是不行的,他必要疑神疑鬼,給她阿翁更不行,恐怕幾息就沒影了。 就這樣一直等到窗子里漏進來的光帶了橘金色,衛十一郎也沒出現,她不免又胡思亂想起來,莫不是上回在園子里吹了冷風著涼了? 鐘薈有心向兄長打聽,又不知怎么啟齒,踟躕之間,弟子們陸陸續續離開,鐘蔚的書僮已經把書囊收拾好了。 恰好這時常山長公主去了廁房,鐘蔚便對她使了個眼色獨自走了出去,鐘薈知他有話要交代,便跟了上去。 “上回忘了同你說一聲,”鐘蔚挑著下巴道,他這人越心虛神色越倨傲,鐘薈一看便知定是做了什么虧心事,他果然繼續道,“那什么,你那院子里有人住,你下回還是別隨便進去了。” 鐘薈正滿心不悅,一聽這茬便發作了:“你不早說!上回若是叫人撞見怎么辦?你就這么坑害自個兒meimei!我的物件都去哪兒了?阿耶阿娘怎么會隨隨便便把我院子給旁人住,定是你這害人精出的餿主意!” 鐘蔚有些冤,又自命清高不屑分辨自明,只是道:“你一走阿娘就把你的東西全搬自己房里去了。” 鐘薈突然就啞了,眼眶逐漸紅起來。 “好了好了,回都回來了,待阿耶阿娘回京你多來看看就是了,”鐘蔚一臉嫌棄地扔了塊帕子給她,“阿娘不知道多疼你,哪怕是間空屋子,平白無故也舍不得給旁人住,阿晏不是外人,那時候家里又才出了事,阿娘怕他想左了,這才......” 鐘薈一愣,猛然想起自己上回在那屋里換衣裳,臉頓時漲得通紅,竟然忘了趁機問一問衛十一郎今日為何沒來。 *** 衛琇不是鐘蔚那樣的閑人,十日才有一日休沐,自打鐘蔚回茅茨堂授課,常山長公主又變回了好學上進的弟子,照例每日尋釁滋事挑著鐘蔚打嘴仗,玩得不亦樂乎。 鐘薈不勝其擾,時常去她阿翁那兒看書習字躲清靜,中間回姜家過了幾日,終于到了休沐日,可衛琇還是沒來。 如此眼巴巴地等了三回,又失望了三回,鐘薈的脖子都等長了半寸,終于不得不承認,衛琇大約是不會來了,可每當休沐日臨近,她還是會心神不寧坐立不安——其實向她阿兄或者旁的弟子打聽一下也無可厚非,可不知怎么的,自己先就心虛得開不了口了。 這一日又逢旬休,鐘薈支著下巴心不在焉地望著茅茨堂窗外的一株紅梅,橫斜枯瘦的樹枝上已經著了小而密的花苞,像是有人撒了一把相思豆。望著望著,眼前像是蒙了層白紗,鐘薈以為是凝視太久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就聽鐘九郎小聲驚呼道:“下雪了!”其他弟子聞聲也向窗外望去。 鐘薈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那層紗一般的白翳原來是空中飄飄揚揚的細雪。 緊接著只聽門帷輕響,一股涼意沁入室內,鐘薈回過頭去,便看到了門口的衛琇,發上、肩頭落了雪。 鐘薈不由望著他笑了,他去了哪里,為何去了那么久,突然就不重要了。 衛十一郎帶著洛京的初雪回來了。 第114章 衛琇便叫她那粲然的一笑晃痛了眼, 旋即也跟著笑起來,那雙眼睛里的光亮騙不了人,她見到自己還是欣悅的吧,這便足矣。 這段時日他確實是忙, 也確實是在有意避著她。 先是冬雷大作, 劈倒了太廟的一株百年老槐,接著又傳來京城、隴西地震的消息,二郡山崩地陷, 毀壞村莊民宅無數。 屋漏偏逢連夜雨, 九月青、徐、兗、豫才發了大水,流民還未安置好,如此一來更是雪上加霜。天子焦頭爛額,趕緊下了罪己詔, 一干近臣臨餐忘食,夜不能寐, 為了賑災事宜吵得不可開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