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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昭收了臉上的笑意,言辭越發(fā)峻切:“'未離乳臭,已得華資,甫識一丁,即為名士',你們以為自己仰仗的是什么?既以我衛(wèi)氏枯骨驕人,便休得妄想置身事外!” 衛(wèi)老太爺說到此處胸悶氣急,劇烈咳嗽起來。 衛(wèi)玨忙膝行上前,再次伏倒在地:“孫兒錯了,請阿翁責罰,但求阿翁顧惜身體,莫為不肖兒孫動氣。” “阿難,”衛(wèi)昭深深嘆了口氣道,“你自小聰穎懂事,你父親和叔父他們連守成都勉強,衛(wèi)家這副擔子,不久就要落到你和十一郎肩上,阿翁老了,看顧不了你們多久啦。” 衛(wèi)玨心里堵得慌,那最后一句嘆息比任何打罵責罰都更叫他難受:“孫兒再去勸勸十一郎。” 衛(wèi)老太爺擺擺手道:“不必,你去勸無用,阿翁自會同他說的。還有一事,我和你阿耶阿娘也已交代過了,待鐘家十三娘服完喪,就早些過定吧。” 衛(wèi)玨一顆心直直地往下落,仿佛永遠觸不到底,可他還是恭謹?shù)卮鸬溃骸笆牵珣{阿翁做主。” 衛(wèi)老太爺滿意地點點頭,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將他扶起來:“阿翁何嘗不知你的心意?十一娘是個好孩子,可惜福澤不深厚......怪只怪阿翁當初因一己之私心撮合你們倆。” 衛(wèi)六郎詫異地抬起頭望著他祖父,他早就聽聞十一娘神形都極為肖似她早逝的祖母,而那位鐘老夫人與他阿翁相識于髫齡,似乎還有些捕風捉影的傳聞,可這還是第一回 聽他祖父親口提起。 衛(wèi)昭棱角分明的面容有一瞬間的柔和,深潭般的雙眼因那溫柔而顯得年輕起來,不過剎那之間,短暫消失的幾十年光陰便又回到了衛(wèi)中書的臉上。 第47章 夜宴 公主在馬車上睡得天昏地暗,直到車架在門外停下才悠悠醒轉(zhuǎn)過來,一醒便發(fā)現(xiàn)因睡姿不正扭了脖筋,腦袋沒法正過來,只能往左邊歪著,十分有礙自己和旁人的觀瞻。 兩人下了車分別坐上兩臺肩輿回自己的館舍梳洗更衣。鐘薈一進院子阿棗便火急火燎地沖了上來,后面跟著腮幫子鼓鼓囊囊的阿杏。 “小娘子您去哪兒了?哎喲可把奴婢急死了!”阿棗等不及那肩輿停穩(wěn)就將她半抱半拖地弄了下來,先從頭到腳來回看了幾遍,見她并未缺胳膊少腿,只是穿得有些不成體統(tǒng),一顆心才放回了肚子里,回頭白了阿杏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小娘子不見了你還有心思吃!” 阿杏被她擠兌慣了,只當耳旁風,用食指掏了掏發(fā)癢的耳朵,將腮幫子里裹著的吃食三兩下嚼吧嚼吧咽了下去,變戲法似地從身后捧出個小小的竹蒸籠來,一臉憨厚地對主人表忠心:“小娘子,您該餓壞了吧?奴婢給您留了米糕,一會兒筵席上得喝酒,您先墊墊肚子。” “知我者莫若阿杏也。”鐘薈一下午只吃了半碗湯餅,正餓得慌,等不及打水濯手,一低頭就叼了塊糕在嘴里。 ”我的小娘子您怎么還顧得上吃!半個時辰前三娘子就去赴宴了,公主殿下怪罪可怎么是好!”阿棗說著將礙手礙腳的阿杏搡到一邊,“您怎么穿成這樣?這是去了哪兒啊?奴婢四處尋你尋不著,跟這兒的人打聽又沒人告訴我。對了,聽三娘子屋里的秋蘭說您將公主的阿妹打跑了是不是真的啊?嚇死奴婢了!” 阿棗這張嘴就跟連弩似的,連氣都不帶喘一口,鐘薈一時間不知道該先回答她哪個問題,還未來得及開口,她又自顧自道:“對了對了,奴婢有事要跟您稟報。下晌那些個小娘子在溪水邊玩耍,反正就是彈琴作詩那一套吧,咱們?nèi)镒雍孟袷琴愝斄耍心切┬∧镒訑D兌了兩句,回來就大哭了一場,秋蘭勸了又勸,拿熱巾子敷了半日,衛(wèi)家娘子又遣人來請,這才不情不愿地換了衣裳去吃筵席吶!” 她作為姜家的奴婢有些不忿,可看到三娘子吃癟又有些莫名的快意,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收拾臉上的神情,顯得十分莫測。 阿杏將竹蒸籠里剩下的一塊米糕塞進嘴里,在一旁含糊地道:“阿棗姊姊,小娘子是坐著公主殿下家的輿車回來的,這身衣裳也不是咱們帶來的,公主殿下肯定知道嘛。” 這胖婢子頗有點大智若愚的意思,偶爾開起竅來真能嚇人一跳,只是時靈時不靈,不好對她寄予太高的期待,果然她的聰明像瓦上霜一樣保持不住,下一刻便叫那米糕噎住了,一邊拍胸脯一邊不住打嗝。 阿棗對天翻了個白眼,支使這蠢貨去打水,自己手腳麻利地解開二娘子腦袋上的總角,拿犀角梳替她梳頭發(fā)。鐘薈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想起衛(wèi)十一郎看起來手感上佳的腦袋,頗有些遺憾。 因是夜宴,裝束便要隆重些。阿棗早已經(jīng)開了箱籠,將帶來的兩身衣裳鋪在榻上,只等二娘子回來挑選。鐘薈挑了那身朱紅織金貴字紋錦的廣袖衫,下著赤金織成園景圖下裾,嵌紅寶石的金絲鳳頭履。 阿棗用素金折股釵挽出個分髾髻。鐘薈又從姜婕妤賞的那套紅靺鞨赤金簪中選了一對簪身刻龍牙蕙草的鳳穿牡丹簪和一朵金蕊宮紗照殿紅牡丹斜斜簪上,略點上一些朱紅口脂,對著銅鏡看了看,自覺不算失禮,便吩咐阿杏去與叫等候在院外的人備輿。 夜宴設在甘露堂,此處不僅是整個莊園的中心,也是最恢弘奢華的所在,四面回廊環(huán)繞,堂前有一天然池沼,池中央豎一株一丈來高的珊瑚樹,四周草木豐饒,水汽氤氳,池畔珍禽水鳥棲居,為院中燈火驚擾,不時嘶鳴著展翅盤旋,穿梭于火樹銀花之間,鐘薈從回廊經(jīng)過時還看到了一對稀罕的白孔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