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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怕呢,殿下見我生得美便舍不得打我,說不得倒反過來打你個告刁狀的蒜頭鼻!”那刁鉆的侍女捏著常山公主般的聲口道:“貌美的告貌丑的,本公主不用問就知道,定是丑人多作怪,拖出去打十笞杖......等等,竟敢長了只蒜頭鼻?再加五杖!” 那圓臉侍女作勢要揪那刁鉆侍女的耳朵,兩人壓低了聲音嘻嘻笑著打鬧成一團。 *** 一斤好豬rou沐浴完了正在更衣,沒來由打了個噴嚏,倒把兩個婢子唬了一跳,趕緊替她裹上衣裳催她去床上躺下。 鐘薈想了想道:“替我取件斗篷披上,我去瞧瞧三meimei?!?/br> 出門在外,旁人才不會管你排行,做了姜家的女兒,無論多不情愿,該擔的挑子總是撂不下的。鐘薈裹了裹身上的夾綿斗篷,一想到要一輩子和姜明淅這種蠢貨共用一張臉面,就有點悲從中來。 三娘子屋里的燈果然還亮著,鐘薈走進去發現她合衣坐在床上,身后靠著個隱囊,正在挑燈夜讀,見嫡姐進來,只掀了掀眼皮嗯了聲,以示她發現了一個活物。 “三meimei怎么還在讀書呢?”鐘薈走上前去,不見外地使喚姜明淅的婢子秋蘭替她搬個胡床來。 “阿姊怎么也還不就寢?”三娘子反問道,“若是無事就早些安置吧,我還有五篇詩未誦完呢?!毖韵轮饩褪悄氵@閑人別礙著我做正經事。 鐘薈慎重考慮了下,自己大概沒有勇氣再死一次,只能繼續和姜明淅做一輩子姊妹,滄桑地捏了捏眉心道:“三meimei,你明白自己是來赴花宴的,不是來當五經博士的吧?” 三娘子何曾吃過草包姜明月的挖苦,加上方才在用膳時叫她壓了一頭,心里正窩著火呢,把圣人的《詩三百》往被褥上使勁一拍,沉著臉道:“阿姊,方才用晚膳時我當著外人的面不好下你臉面。圣人有言,食不言,寢不語,你我在外面,一言一行關乎咱們姜家的顏面,出門前阿娘叮囑我們謹言慎行,你怎么才出門就忘了?明日與宗室和世家的jiejie們往來酬酢,你若是還這樣子,不是叫人笑話咱們姜家沒規矩么?” 怎么聽她如此說來,姜家竟然很有規矩么?鐘薈將嘴牢牢抿住,她覺得此刻若是不慎張了嘴,下巴恐怕得掉到腳面上。 “meimei如此頂撞阿姊,這又是哪里的規矩?”鐘薈其實想笑,不過還是勉強冷著一張臉訓斥道,“我念你年紀小,在家中不與你計較,可出門在外卻不能縱容你。你有句話沒說錯,你我在外面,一言一行關乎咱們姜家的顏面,你忘了出門前阿婆怎么叮囑我們的?少說傻話,少做傻事。阿姊勸你一句,莫成天想著一鳴驚人,難道你熬夜誦幾首詩,就能抵得過人家勤學苦讀十余年?” “阿婆那話說的分明是你,”三娘子其實有些沒底氣,嘴上猶要逞強,“你自個兒不學無術,不會酬答,就想著在宴會上吃好吃的,又怕我得了人家的賞識,把你比下去,打量我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 鐘薈確實只想著在宴會上吃好吃的,然而她自覺這愿望十分純粹和真誠,并沒有什么羞于見人的,同樣三娘子一心想要躋身世家貴女之列,也沒什么見不得人,只不過前一個愿望必然能實現,后一個愿望則必然要落空。 兩姊妹相顧無言,心有靈犀地覺得對方夏蟲不可以語冰,鐘薈心知再怎么勸也沒用,便作罷了,只等著明日替她善后便是。 第35章 雅集(一) 鐘薈是在啁啾鳥鳴和淙淙水聲中醒來的,晨間微帶青色的日光從窗前五色琉璃屏中透過,在地衣上映出一片柔和淺淡的五色光影。 她環顧四周,此刻在日光下看屋中陳設,又與燈下不同。這客房不大,可一應用具陳設皆非俗品,單是那張通體蹙柏木做的金鏤銀花壽福局腳床,隨便放在哪個大戶人家的正房里都盡夠了,常山公主卻隨隨便便擱在山間莊園的客房里。 阿棗天朦朦亮時已經起身在外間候著,還將阿杏也從睡夢中拽了起來與她同甘共苦。兩個婢子一聽屋里的動靜,知道是二娘子醒了,趕緊捧了盥櫛用具和衣裳走進來。 鐘薈昨夜選定了那身茜色繡白蝶的越羅衫,茶白回文綺下裾,加了件煙霧般的輕容紗帔子,織成腰帶上系了青玉螭虎穿花佩,手腕上戴的是老太太給的白玉鐲子,墨發上簪了朵院子里現摘的白芍,含苞待放還帶著清晨的露水。 梳妝停當,她便帶著阿杏和阿棗前去前廳坐等姜明淅。 三娘子昨夜苦讀到亥時,晨起時呵欠連天,此時眼皮還有些微腫發紅,婢子替她用胡粉遮了遮,又上了些胭脂,將眉尾描長了些,眉心貼了金桃花鈿。 今日第一回 在一眾貴女前亮相,主仆幾個都是卯足了勁打扮,三娘子身上穿的是這一季新裁的銀紅織金霞光錦長襦和翠色織成海棠蛺蝶裙裾,通身上下找不到一道褶子,顯是新漿過的。她頭上簪了曾氏從自己奩盒中挑出來的麒麟鳳凰簪,上面鑲的藍寶石足有李子核大小,只是式樣有些老氣,與三娘子稚氣未脫的面容并不相稱。 阿棗拿眼一瞧,又掃了眼自家粉黛未施輕盈柔軟的二娘子,頓時從心底涌出自豪來。 姜明淅一見鐘薈穿得家常,頭上連一星半點的珠翠都見不著,又是不滿又是竊喜,最后還是良知與公心占了上風,蹙著細長眉道:“阿姊穿這身去覲見公主殿下?未免也太失禮了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