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岳陽猛地回頭,可大殿里仍然是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 片場上,正在拍攝的阮欣桐坐在屋檐下,一邊喝茶水,一邊曬太陽。這里的戲份是蘇沫第一次在古宅里受到驚嚇,但受什么驚嚇,導演沒有告訴阮欣桐,要看她的臨場發揮和真實反映。白雪兒在場地外陪著,心里卻莫名地擔心。 阮欣桐努力地平復著心情,讓自己進入角色。天井式的建筑雖然有它的美麗,但光線總是不太通透,雖然此時外面是陽光普照,但阮欣桐坐在屋檐下,總覺的四周在慢慢變暗。 又一次端起了茶杯,阮欣桐微一抬首,額頭驀地一涼。 【下雨了嗎?】 這是阮欣桐的第一反應,但她很快回味過來不對勁。恐怖的記憶席卷而來,她不受控制地抬起頭,漆黑的屋檐下,一個披著頭發的慘白鬼臉正對著她流口水! “啊——” 片場外的人只看到阮欣桐尖叫一聲,踉蹌地爬起來,往外跑了兩步,又狠狠摔在地上:“救命,救我!” “演的真好,”不知道誰感嘆了一聲,白雪兒卻突然覺得不對。 “喂!誰準你進去的?” “欣桐暈過去了!”白雪兒闖進了片場,趴在地上的阮欣桐已經不省人事了。 那邊,鐘會光竟還兩眼放光地盯著屏幕,“咔,過,下一場蘇曦!” xxxxx 岳陽剛從山神廟回來,就被推上了拍攝場地,好在他提前背過劇本。 這一幕,是蘇曦知道jiejie受驚嚇昏倒后,開始私下調查,結果在一個鎖著的老屋子里找到了一本筆記。 開始拍攝,岳陽狀似熟練地在撬鎖,其實他就是拿根鐵絲在鎖眼里面亂捅,本來以為是道具鎖,捅捅就開了,結果怎么捅都捅不開。 周圍的人也都看出是道具出問題了,可導演卻遲遲不喊停。岳陽沒辦法,私下用了身體機能加成,硬是把老式鎖的鎖舌給撬斷了。 接下來的一幕,攝像機只從狹小的窗縫往里拍,所以只有岳陽一個人走進屋內。 陳腐的氣息撲鼻而來,岳陽抹了一把桌上厚厚的灰塵,四周的墻壁都掛滿了殘破的蛛網,這里實在不像劇組為了拍攝而故意做舊的。 翻了幾個抽屜都沒什么收獲,導演也沒告訴岳陽東西在哪兒,他只能滿屋子找。結果最后在柜子和墻壁中間的夾縫里,發現了一個扁扁的木盒。 岳陽在窗戶前,打開了木盒,里面是一個老式的記賬本,記賬本里似乎是一個人的隨筆。 “山上的煙又起了,如果再沒有祭品,我們將迎來真正的死亡。可家家的孩子都要送光了,只有真正的鬼嬰,才能徹底安撫山神的憤怒。” 岳陽的嘴角抽了抽,他又往后翻了兩頁。 “少爺回來了,他帶回了新的祭品。又是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孩,她溫柔地對每一個人笑。我看著她小心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我總有預感,她怕是不會接受林家鎮的生活方式,希望她重獲新生時,不會太記恨我們。” 看完這段話,岳陽一直翻到記賬本的最后,才看到兩段有用的。 “我的預感沒有錯,少夫人知道了一切,她激烈地反抗著。她正面所有的恐懼,甚至企圖燒掉山神廟,少爺不得已把她關了起來。我知道少爺有些心軟了,他想跟憤怒的鎮民們交涉,但我深知,那沒有用。林家古宅之所以一直高高在上,就在于那一個一個純正的鬼嬰。拿不出鬼嬰來,所謂的林家嫡支,也不過就是個普通人。” “少夫人托付了我,我不知道她為什么相信我,可能她看出我對于這一切的厭惡了吧。我確實是厭惡了,一次又一次地出生有什么意義呢?就算記得所有,我們依然是山神的囚徒。那樣的新生根本不是新生,我們有著年輕的身體,可內里的靈魂早已腐朽。少夫人對我說了很多山下的事,我決定逃走,帶著小少爺一起走!讓這個半死不活的林家鎮,徹底毀滅吧!” 岳陽啪地闔上了記賬本,自從上島后,混亂的一切終于在這一刻有了一點清晰的脈絡。岳陽抬起頭,卻正對上窗縫外黑漆漆的鏡頭,那讓他莫名地想起山神廟里的妖異神像,帶著nongnong的惡意,將人類玩弄在股掌之中。 “咔!過!” 岳陽走出房門,有點擔心地看著那些工作人員去整理道具,好在工作人員似乎沒心情去仔細看道具里的字,就都直接裝起來帶走了。 臨時休息室里,阮欣桐把自己埋在衣服里哭了好一陣,又強迫自己抬起了頭,讓化妝師給自己補完了妝。 “欣桐,不行咱們別拍了,”白雪兒有點懷疑鐘會光的用意了,他為什么不告訴演員會發生什么,他明知道阮欣桐的精神狀態已經非常不好了。 阮欣桐搖了搖頭:“我只有這一條路可走,我躲不了。雪兒,我躲不了了!” 阮欣桐拉著白雪兒的手去摸她的肚子,白雪兒嚇了一跳,這才一上午的時間,阮欣桐的肚子又大了。 另一邊,岳陽偷著把自己看到的告訴給了葉垣和顧城。 “鬼嬰是林家鎮的祭品,祭品只有住在古宅的嫡支能制造出來,林家鎮的人似乎在一個單獨的輪回圈里,他們死亡后新生,仍能保留記憶,變相等同于長生不老。但是,想擁有這種能力,就不能長時間離開這座山。”葉垣提煉出了重點。 顧城仍然很懵:“可是,你看到的不是道具嗎?那是劇本里的內容吧?那個少夫人,指的應該是劇本修改后林子舟的mama吧。記錄的人就是林子舟的養父,他帶著小少爺離開了林家鎮,最后死在了國外。” “劇本未必不是現實,你看看那位鐘會光導演,”岳陽示意顧城觀察鐘會光。 顧城往監視屏那邊看去,鐘會光正死死盯著屏幕,眼球凸起,紅絲遍布。副導演根本不敢坐在他旁邊,他也毫不在意,只時不時地催促整理拍攝場地的工作人員:“快點兒,再快點兒!” “導演已經不正常了,否則這部戲怎么可能還拍的下去?我就是奇怪,拍攝這兩代《鬼嬰》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為了揭示真實的林家鎮到底發生了什么,還是為了何嘉莉和阮欣桐肚子里的孩子?如果單純只為了孩子,又為什么要費這么大的工夫?”岳陽覺得自己的思路好像拐進了一條死胡同。 “這座噩夢島的主宰把自己放在了拍攝作品的位置,也就是說他更像一個記錄者,一個觀察者。”葉垣開了口,“如果他沒有直接參與,那今天這一切,很可能就不是他親自設計的。他只是在維持基本規則,然后坐看這些人類,上演什么樣的人間慘劇。” 時間很快到了下午,白露霜開始了她的第一場戲,劉萍還在罵罵咧咧的,可也幫她換了服裝。 跟以前的劇本差不多,唐依依仍然愛慕著林子燁,在古宅里碰到林子燁和蘇沫,心里異常憤恨。 飾演林子燁的演員秦淮死了,跟岳陽同一個公司的男n號劉葉被叫了來臨時頂上。雖然心里直打鼓,但能演主要角色,劉葉這名新人還是大著膽子來了。 唐依依到古宅里來找林老夫人,出來時正碰上林子燁扶著蘇沫散步,蘇沫察覺了唐依依對她的醋意,也十分相信自己的丈夫,所以拍了拍林子燁的手,說自己先去花園散步,留他們兩人說話。 林子燁點點頭,看著她遠去。 唐依依按照劇本,走到林子燁身后:“你最好不要真的愛上她,否則你會很痛苦。” “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來管,”林子燁的聲音很冷,視線一直落在妻子的背影上。 唐依依走向了另一扇門,臨要出門時,回頭看了一眼林子燁和遠去的蘇沫。就在她背過身時,已經走進花園拱門的蘇沫突然發出了一聲尖叫。 “跟過去!”導演命令道。 微微顛簸的鏡頭跟隨著林子燁和唐依依的腳步跑進了花園,蘇沫跌倒在地上,一頭秀發折了大半,一把大剪刀就落在她的腳旁。 阮欣桐本來只要進入拱門避開鏡頭就拍完了,從花園另一頭繞要很久,其他人也都沒跟過去。只要等這幕完事,阮欣桐再從拱門出來就行了。誰知道就這么一轉眼的工夫,阮欣桐差點被人剪了脖子。 可繞是如此,拍攝也沒有結束,蘇沫被林子燁扶起來安撫,她的驚恐和絕望都成了鏡頭里的素材。 岳陽按住要發瘋的白雪兒,突然想到了記賬本里的一句話,“……少夫人知道了一切,她激烈地反抗,直面所有的恐懼……” 恐懼?難道鬼嬰的形成需要母體感到恐懼? xxxxx 一天的拍攝結束了,傍晚時分,大家一起下山回民宿。 岳陽滿腦子想得都是林家古宅的事,葉垣走到他身邊,他都沒發現。 “今天覺得累嗎?” 岳陽愣了一下,轉頭看著他家大佬,“還行,有一點。” “那早些休息,”葉垣微垂著眼眸,溫潤的臉上看不到那一點眸光,更顯得溫柔。 岳陽咧了咧嘴,伸手想去拽葉垣的袖子,“那我今天也能和你一起睡嗎?” “咳咳咳!”一連串的咳嗽聲在兩人背后響起。 白雪兒沉著臉看著這倆人,還能不能有點兒正事兒了?!! 回到了花中雪民宿,眾人還沒進門,林倩君就急匆匆地跑了出來:“安娜她們四個不見了,你們有沒有遇上她們?” 林倩君說的是跟岳陽一個車來的女團,她們只有兩場表演的戲,劇組出了事后就連門都不敢出了,岳陽已經好久沒見過她們了。 “林姐,你別急,你最后在哪兒見到她們的?” “在餐廳里啊,中午的時候,吃完飯就都回房間了。她們四個膽子很小的,不可能出去亂逛的!” 岳陽心里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和葉垣跟著林倩君上樓,四個女孩住在一個房間里,房間很整潔,沒有任何搏斗的痕跡。 幾個人滿屋又找了一圈,女孩們的錢包、手機都在桌子上,一點也不像出去逛的樣子。 岳陽走到沙發旁,偶然一低頭時,看到一點黑影,他慢慢地蹲下身,往沙發底下一看。 四個姿勢各異的石像就躺在沙發底下,怕嚇到別人,岳陽沒敢拿出來,只是站起來時,往葉垣那兒看了一眼,葉垣心領神會。 劇組又無故失蹤了四個人,加上山道上的白煙一直沒有散去的痕跡,民宿中的人越發暴躁了。 有人揪著民宿老板問山上到底出了什么事,老板只是安慰他們,山道上起白煙是經常有的事兒,過幾天就散了。只是這時候千萬別想下山,否則跌下懸崖,警察也沒處找去。 簡單吃過晚飯,岳陽四個人交換了白天的信息,岳陽也把自己的猜測告訴給了白雪兒。 “恐懼可能是鬼嬰形成的一個原因,一代《鬼嬰》拍攝時,何嘉莉也是幾次受驚被送進醫院,她們不只拍攝時受到驚嚇,這種驚悚還追到了現實里,雙重加成。如果阮欣桐能像那個少夫人一樣,學著去直面恐懼,不再讓自己終日戰戰兢兢,那么可能會放緩鬼嬰成長的速度。不過,我也有一點不大明白,那個少夫人懷著的是真正的嬰兒,后來還生下來了。可阮欣桐明顯不是,她肚子里的是被人后放進去的。” “那個少夫人懷著的是林家嫡支的孩子,”葉垣開口道,“林家嫡支之所以特殊,可能不只是他們可以制造鬼嬰,還因為他們的血脈獨特。如果凌家鎮就是林家鎮,山上的大宅就是林家祖宅,那么祖宅空了,很可能是因為林家嫡支絕種了。林家鎮失去了制造純正鬼嬰的能力,為了繼續維持鎮民的永生,他們一定會想另外的辦法。” “那這么說,”白雪兒猛然想道,“阮欣桐找的那個大師,是林家鎮的人?” “現實中的林家鎮應該已經被山體滑坡埋了,不過這里的人并不知情,他們無知無覺地墮入了詭霧海,很可能連人都不是了。主宰應該是還沒看夠這出戲,特意為他們造了能溝通外界的窗口,那個大師也許是林家鎮遺留在外的人,也可能是他們控制的人。他們可能還在寄希望,能夠制造出真正的鬼嬰,繼續取悅他們的山神。” “真夠惡心的,”顧城呸了一口,搓搓滿胳膊的雞皮疙瘩,“岳陽提到的記賬本上,說沒有鬼嬰,就只能用各家的孩子去祭祀,我現在能猜出山路上那些小孩兒的石像是哪來的了。這鎮子上的人,恐怕把那些真正是新出生的孩子,都給送去祭祀了!” xxxxx 夜深,岳陽睡在大佬身邊,卻難得地有些失眠。 “為什么不睡?”尤無淵脫去了葉垣的身體,靠在床頭,一只手搭在膝蓋上。赤紅的眼借著月光,像是一顆夜幕上正在燃燒的星星。 “我不太明白,林家鎮的人為什么執著那種新生?帶著過去的記憶,只是換具身體,醒來一切都是熟悉的,有什么意思?” “他們不是執著于新生,他們是怕死。” “可生命有開始,有終結,才更有意義啊。” 岳陽仰頭望著天花板,“我覺得人類最厲害的地方是傳承,一個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可他們總有辦法,將畢生所得的智慧、見聞傳給下一代人。這樣一代人一代人的傳承下來,才能造出那么輝煌,那么先進的文明。林家鎮的人雖然活的夠久,可他們除了越來越變態,什么都沒傳承下來。” “你喜歡人類?” “喜歡,特別喜歡,”岳陽沖尤無淵笑笑,然后閉上了眼睛。 “那這么喜歡人類的你,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會讓你選擇忘記一切呢?”尤無淵望著慢慢睡去的岳陽,眼神逐漸深邃。 第70章 惡鬼之嬰 七月十一, 《鬼嬰》的拍攝繼續。 上午的第一場戲是一場群戲,林家祖宅的人帶著鎮民祭拜山神。 這一幕在一代《鬼嬰》里只是個為了體現林家鎮獨特風俗的鏡頭,拍的并不走心, 但到了鐘會光這兒,卻拍的格外認真。充當群演的鎮民,一批一批地進來叩拜, 足足拍了一個多鐘頭。 邱淼淼今天也出演了, 她的角色是祖宅管家的女兒,天性淳樸樂觀, 與蘇沫很快就成了朋友。但在一代《鬼嬰》里, 她也是個被愚昧思想洗腦的人。在蘇沫成為眾矢之的后,雖然有過強烈的掙扎, 可到最后, 也還是沒有出手相助。 今天叩拜山神,邱淼淼跟著管家是有個特寫鏡頭的, 鐘會光特地叫鎮民來教她怎么拜, 動作一點錯都不能有。 從場上下來, 邱淼淼一邊揉著膝蓋一邊往岳陽身邊湊, 看到坐在對面看劇本的葉垣,臉孔不禁紅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