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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死后我是該恨你,甚至在你面前大放闕詞。可當愛恨在我面前平鋪開來,我記住的悉數卻是你對我的好,自八年前你在蓮池畔將我救起,我心上便有了你。” 不意太子宏如此認真回答我的問題,我微怔后喃聲道,“八年前……我還是榮碩公主。” “母妃早便將你的身世說與了我……” 太子宏說得斷斷續續,我卻聽了個分明。 他本厭惡著我這個使他母妃受辱、王室蒙羞的公主,卻在我一次次相幫后動了情。 可身份使然,他只能一直冷著我,對我避猶不及。 張貴妃死后,他明知我才是他該去對付的人,卻主動請命避走南蠻。 他的痛苦、他的猶豫,終使將情錯付予他的趙貴妃設計害我,以致枉送了性命。 可他對我的感情仍舊無法宣之于口,更無法拋諸腦后。 一直到,我向他坦露了“愛意”,他方敢踏出名分的桎梏,拋開愛恨的枷鎖,一步步走向我、走向萬劫不復…… 泰和二十五年,太子宏死于獄中,死于二十二歲生辰后的第三日,更死于我的算計之下。 他最終,被我以愛之名誅了心。 第37章 失約 十四歲于獵場,我救了太子宏,雍王卻救了我。 千鈞一發之際,他飛身將我護住,以至那一箭只射中我的左肩而非心窩。 那日我倒在他懷中,而后不省人事,昏迷前隱約記著的是他那雙深邃的眼眸。 大齊皇室的男子,皆有雙好看而多情的眼睛。 這雍王是康文帝最小的胞弟,然只比我長了十來年。 我尊他一聲皇叔,更多時候卻將他看做兄長,因著他總是從宮外帶些民間的小玩意兒與我,與旁的端著架子、蓄有胡子的皇叔大不相同。 十五歲生辰時,雍王給我帶了盒江南棗糕,并允諾來年稟明康文帝后帶我游歷江南一帶,遍嘗江南美食。 卻不料,我于十六歲生辰前三天,成了大齊康文帝的第三任皇后。 從此紅墻高瓦,再難逃脫。 我與雍王的十六歲生辰之約自是再做不得數。 然我生辰那日,他還是網羅了數十樣江南的玩意和零嘴兒送來與我。 “煩請公公代本宮謝過雍王。” 我雖興致缺缺,卻也分得清好歹,頷首示意蘭筠賞了送禮的公公一錠金子。 彼時我再無十五歲前對民間物件的新奇,而是未曾動到便令蘭筠將它們束之高閣。 如無意外,我當是生于江南,長于江南,又何需這從江南遙寄的可憐。 側后過后,除卻蘭筠,我不再與人相交與。 而自我十六歲生辰起,雍王亦再未命人送禮入羽寧宮。 很長一段時間里,雍王好似在我生命里銷聲匿了跡,而我亦終日沉浸于痛苦與仇恨中,無暇顧及。 直至一日午后,祝清逸正與我號著脈,康文帝跟前的太監忽匆匆將他喚了去。 說是雍王北伐凱旋途中遇襲,傷了命脈,性命危在旦夕。 我方知,他外出北伐兩年有余,以命博得了大齊百姓的愛戴。 蘭筠問我是否前去探視,我卻置之未理。 人情本就薄如紙,當在這里斷了才是。 我固是如此,利用一切可利用的生人,卻疏遠所有相熟之人。 即便,他們更容易為我所用。 只是他們終究,還是躲不過成為我復仇烈焰下的亡魂孤縷。 第38章 討好 北伐一役,雍王臥床半年有余。 除夕宮宴時他攜雍王妃坐于康文帝下首,面上還隱有病容。 宮宴過半,女眷們可先行離場,雍王妃借賞花為由邀我同往。 那是我首次同雍王妃接觸,她溫聲細細、舉止得體,很是與她的身份相宜。 “雍王近來身子可好?” 半年來我首次詢問起雍王的傷勢,于雍王妃面前倒也合宜。身為一國之母,總不能不聞不問了去。 “王爺他身子已無大礙,只是他、他……” 雍王妃將話在嘴邊轉了幾轉,末了道,“娘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她無故邀我同行,定是有話要說與我,我便讓蘭筠并雍王妃的隨侍候于小徑外頭,同她一道慢行于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上。 “王妃有何事但說無妨。” “這半年來,王爺多從祝太醫口中問起娘娘。每每宮里派人去時,他的眼中總溢出流彩,卻在知曉那宮人非娘娘所遣時暗淡了去。” 雍王妃話至此,我便隱約覺著不對勁,卻還是靜默著待她將話說完—— “這么多年,娘娘還不明白王爺的心意么?北伐一役,王爺主動請旨前往,為的是消磨娘娘驟然封后帶與他的痛楚。可只要回到京城,他心中掛念的依然是娘娘你。雍王府內,有一屋專門貯藏了娘娘畫像,王爺每每午后,總要到那待上一陣子。” 雍王妃說著,從袖中取出了一個不大的卷軸,在我面前攤了開,“這不過是王爺筆下的其中一幅,娘娘或嬌或嗔,在王爺筆下皆栩栩如生。” 借著昏暗的月色以及遠處明滅閃爍的宮燈,我細細端詳著卷軸里眉目含情的女子,她的樣貌倒與我有九分相似,而這衣著……分明是我娘最愛的打扮! 我雖才見過我娘三次,卻總聽蘭筠提起。她素以大紅為喜,云髻卻總插著與她身份不符的木簪,據說那是我生父留下的唯一物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