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
燕柏允的架勢很明顯是要找她單獨談話。 茶梨輕輕捏了一下春巧的手臂,示意她先去外面等著。 春巧想起自己向燕柏允匯報宴會那天茶梨的情況后他的臉色,一時拿不準主意。轉念想了想,少爺小姐的事,她一個下人也插不了什么嘴,還是妥協道: “小姐,我在外面等你,有事記得叫我。” 茶梨點了點頭,見春巧去了門外站好,才轉過身看向燕柏允。 她站在光亮透進來的地方,身后是如霧的煙雨,轉身時耳間碎發微動,一副依順聽話的姿態。 燕柏允一步一步靠近她,伸出手快要碰到她時被她側過臉躲開。 茶梨看燕柏允在她身側沉默不語,一邊偷偷看他臉色,一邊道:“大哥突然叫住我,是為何事?” 燕柏允將手里的盒子遞給茶梨,隨后從她身側經過,傾身關上了佛堂的門。 茶梨不明所以地將手上的盒子打開,發現里面放了一封信,銀質的鶴望蘭項鏈被丟置在一旁的角落,信上還有一個開著的精致小盒,擺了一對素雅的山茶花耳飾。 信封上未被遮擋的部分寫著——燕夢婉親啟。 茶梨拿著盒子手一抖,心情復雜。 燕柏允回到她的身邊,高大的身形一時間給茶梨造成一種極其強烈的壓迫感,她默默退開一步,他又緊接著跟上。 燕柏允將信封從小盒子下面抽出來,遞給茶梨,等她接過后,垂眸將盒子從她那里拿回來,就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什么時候和趙家長子見的面?” 茶梨看著已經被打開的信封,估計燕柏允應該將信過目了一遍,此時聽到他語調低沉的問話,心里虛虛的。 他怎么一副質問的語氣? 她說她一點都不記得了,燕柏允應該不會信吧?也許還會覺得她在找借口…… 可她對這個給燕夢婉送信的人是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茶梨逃避問題的樣子讓燕柏允更靠近她了些,他將她不知為何散落在耳后的碎發卷進左手手指把玩,緊逼著問:“你最后找的他?” 茶梨不適地想要躲開,卻被他摁住肩膀不能動彈。 兩句話云里霧里的,茶梨根本不知道他說的是什么,手里的信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只能委屈道:“我聽不懂大哥的意思……” 燕柏允將她的頭發撩回它原本的位置,伸手去撥她的衣領,茶梨錯愕了一瞬,還沒來及反應,燕柏允就已經看清了她鎖骨上方快要消退的吻痕和牙印。 在那塊淺紅色的胎記四周,莫名地礙眼。 茶梨感受到皮質手套摩挲在鎖骨上的質感,面色泛紅,伸出手要將自己的衣領攏上。 她原本穿的是件雅靜的竹葉領旗袍,后來因為淋濕了換了一件衣服,被燕臨川撞到地上蹭到了灰,還濕了半邊肩膀,她就換成了舒適的圓領短沃和白色半身長裙。 燕柏允順勢放開她的衣領,見茶梨要將趙謙禹寫給她的信收起來,他丟開盒子,拉著茶梨的手腕就把她往佛像前帶。 茶梨一個踉蹌跟上他的腳步,因為他手里沒克制住的力道皺緊了眉。 “大哥……疼……手……” 燕柏允仿若未聞,讓她在蒲團跪好,自己則端起原本住持手里拿的那盆水放在她的身前,一邊單膝跪下,一邊脫著自己的右手手套。 來之前她向春巧了解過,那是禮明寺每日清早上山取的甘露,擺在佛堂供養佛像,每次禮佛燒香完后,住持都會在香客額頭點上一滴,意為凈身去孽,也意為嘉瑞祉福。 眼看著他一邊盯著她,一邊咬著另一只手套脫下,茶梨簡直欲哭無淚: 這是要干嘛啊?兄弟,你這樣我是真的害怕好不好?!這一家子沒個正常人嗎?!!!! 茶梨見眼前形勢不對,起來轉過身就要喊春巧,卻被他捂住嘴連人帶蒲團拖到他的身邊。 她坐在蒲團上要掙扎,燕柏允直接將她的雙手反剪到她的身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東西單手把她的手腕綁住,茶梨氣不過,死死咬住她唇邊那只手的手指。 燕柏允湊到她的耳邊,短寸磨在她的耳廓,扎得人不舒服,茶梨縮了一下脖子,就聽他沉聲道:“咬人的毛病要改。” 可他卻把手指往她嘴里推得更深,像是逗弄一只對他呲牙的小貓,嘴里教訓著,動作卻像是鼓勵她再兇狠一點。 明晃晃的挑釁。 茶梨:“……” 果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對的,她在自己小院安安靜靜地待著什么事都沒有,這才出來多久,她就被燕家這倆個兄弟氣得已經不想說話了。 “……唔……混蛋……” 燕柏允用甘露水將自己的左手全部沾濕,連帶著手上纏繞著的紗布。他放開捂住她唇的那只手,從身后攬住她的腰,另一只腿也跪下,與她靠得更加緊密。 “春……” “如果你想春巧進來看到我們在佛像前如此,你盡管喊。” 茶梨沒了聲音,一時不知道是該吐槽他也知道這是佛像前,一點都不知道害臊,還是吐槽他沒有良心,春巧還那么小,就讓她接觸這些…… 而且,春巧是他派給她的,雖然她對她確實忠心,但燕柏允如今是這一家之主,想使喚什么使喚不動? 在這京都一路摸爬滾打,她遭受的背叛更不計其數,有時別人的一句話就能收買走她手里的人心。 茶梨冷靜了下來,知道沒人能救她后,索性直接向后傾倒靠著他的胸膛,惹來燕柏允一陣低笑。 笑個鬼哦。 茶梨翻了個白眼。 燕柏允用他被甘露水浸泡的左手撫上她的嘴唇,很快,她原本成淡粉色的唇瓣被水潤得鮮嫩飽滿,在他不留情的碾壓下色若櫻桃,瀲滟誘人。 茶梨忍不住掙了掙自己被綁住的雙手,控訴道:“做什么?” “去孽障。” 對自己的meimei做這些曖昧的事情,我看要去孽障的是你。 茶梨真想一口咬死他這個偽君子。 燕柏允將她的衣領撥到一邊,因為是圓領,茶梨的肩膀又窄,所以她的左肩露在一旁,白色束胸背心的帶子也暴露在空中。 “你……” 質問還沒說出口,她就被冰涼的甘露水刺激得一激靈,低頭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大手覆蓋在她的鎖骨上,用大拇指磨蹭她胎記上的痕跡。 她還能感受到水流順著她的胸線流進了她的乳溝。 茶梨想起這幾天夜里總是會驚擾她的春夢,夢里男人的臉是模糊的,她只記得那人也很強勢,甚至每次夢后她都有自己曾經經歷過的錯覺。 那時她記憶里只有燕柏允對她展露過親昵,她還以為自己和大哥怎么了,看現在這個樣子,貌似不是他。 難道和她發生過關系的,是燕柏允口中的趙家長子? 茶梨眉頭緊鎖。 不會是她承了真燕夢婉的桃花債吧? 意識到茶梨看著地上趙謙禹給燕夢婉留的信發呆,雖然心里知道茶梨不是真的燕夢婉,就算趙謙禹和茶梨有了云雨之歡,也不過是弄錯了人,但燕柏允心里的不爽還是到達了極點。 他濕潤的左手捂住她的眼睛,茶梨下意識閉眼,就感受到燕柏允在她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唔……疼……松口……” 聽到她帶著哭腔的哀求,燕柏允才慢慢松了口中的力道,一邊舔舐著他咬出來的血,一邊將攬住她腰的手臂慢慢收緊。 她小聲地啜泣,臉上不知流的是她的眼淚,還是他一手的甘露。 燕柏允將頭埋進她的后頸,悶聲道:“趙謙禹不是燕夢婉的良配。” 亦不是你的。 他松開捂住她眼睛的手,給她擦眼淚的力道也不輕,茶梨這回不僅肩膀疼,眼睛也疼了,淚水流得更厲害了。 嗚嗚嗚嗚,吃什么長大的力氣這么大,還不如不擦呢,真的疼…… “嗚……什么良……不良配的……嗚嗚……關你什么……嗝……什么事……” 哭得一點吵架的氣勢都沒有,茶梨越想越傷心。 “你失蹤的時候,他從未找過你。” “他性子軟弱,不曾違背他父母的意愿。” “你與他也不過相識……” 意識到自己在說無用的話,燕柏允抬起頭,避開他咬出的傷口靠在她的肩上,沒再往下補充。 茶梨抽抽噎噎地哭夠了,發現自己的半身長裙不知何時被撩到了膝蓋上面,她彎著腿,燕柏允的手附在那一圈青紫上,紗布沾的水帶著陰冷潮濕的觸感,惹得她不久前才擦過藥的腿隱隱作痛。 “燕柏允……你拿開……” 帶著兇意的話,聽在燕柏允耳中,卻像是女人示弱的撒嬌,他很受用,但面上仍是不動如山的樣子,下巴微微蹭了蹭她的肩膀:“還念著他?” “念什么念,我都不認……” 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什么,茶梨立馬閉了嘴,燕柏允聽出來她的意思,倒真的聽話地將他的手拿開了。 佛前的香已燃盡大半,燕柏允抱著她就那么安安靜靜地待著。 那盆子被拿到她的身側,他解開她手腕上的東西丟在一旁,茶梨用余光瞟了一眼,看清了那是一條純黑色的西裝領帶。 燕柏允帶著她的手伸進那盆甘露水里,認真地給她凈手。 修長有力的手指劃過她的,青筋分明的手背在她的兩手間穿梭,他沒放過任何一個死角,就那么專注著給她清洗雙手,讓人一度認為他在清洗什么珍藏的古玩。 他們兩只手的骨節被對方輕輕蹭過時,帶來一陣奇異的感受,仿佛他們只是世俗間一對普通的戀人,在如此簡單又親昵地靠近著彼此。 才怪。 茶梨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趁燕柏允不注意從他手里將雙手抽出來,端起那盆水就往他身上倒,然后起身就跑:“我看你才要凈身心,去孽障。” 最后還是被他長臂一攬,跌在蒲團上,燕柏允將她轉過身,頂著一頭還在流的甘露水不客氣地吻上她的唇。 幾乎是撕咬般不講章法。 水滴進眼睛不舒服,他下意識閉眼,嘴上強硬地撬開她的牙關,追著她一直躲避的舌頭糾纏,吻得激烈而急促。 他的左手有力地摁住她的后脖頸,將她往自己的方向送得更深。 她捶打著他的肩膀掙扎,他仍強勢地,不容拒絕地進攻著,掠奪著,她連嗚咽的力氣都沒有了,被親得仿佛要軟進他的懷里。 他將她嘴角不經意流出的津液掃進嘴里,才帶著安撫的意味吻得舒緩了些,睜開眼睛看著她被親得迷迷糊糊的樣子,他溫柔地舔吻著她的唇瓣,眼底蕩了些許微光。 茶梨在這個吻里緩過了勁,不加思索地咬破他的下唇,用勁全力給他打了一個巴掌,趁他一時沒反應過來,攏起衣領一邊整理著裝,一邊撒腿就跑。 燕柏允偏著頭,睫毛,鼻尖,下巴都還掛著被她潑下的水珠,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唇上腥甜的血,臉上傳來的麻痛感似乎順著神經傳到了心臟。 仿佛心尖都在顫栗。 “艸……” 他垂眸看了一眼西裝褲中間被甘露水淋濕一團,卻高高頂起的帳篷,沒忍住罵了一句: “賤東西……” 甘露水都洗不凈他身上的孽障。 佛前供著的香已燃盡,香灰落進爐內。 茶梨急急忙忙打開門,回頭要關上時,看見燕柏允跪在佛像前,低著頭舔唇在笑,佛像在陰暗處,在燕柏允抬頭那一瞬,仿佛與他一起透過那快要消散的香煙,如怪力亂神般將她牢牢鎖定。 她嚇得立馬關上了佛堂的門。 春巧迎了上來,還沒看清佛堂里有些什么,就被茶梨拉著快步往前走:“回房間。” 春巧趕忙問:“大少爺為難小姐了嗎?” 如果說拿著甘露水要洗凈她身上孽障的時候,他的動作沒有那么抓馬的話…… 呵,怎么樣都算為難了好不好? 她咬牙昧著良心道:“沒有……” 可憐她走得太急,沒把那個害她被燕柏允這樣對待的罪魁禍首寫給燕夢婉的信拿出來,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要躺棺材板板了。 她為什么氣性上頭了給了那個瘋子一巴掌啊啊啊啊啊,他最后那個抬頭的眼神是真的會讓她做噩夢的好不好?!!!!! 跪求一雙沒看過的眼睛!!! 她進佛堂時,雨就下得似針線般小了,現在她出來,雨徹底停了,只是烏云還留在天空之上,久久不散。 “燕小姐怎得這樣匆忙?” 茶梨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迅速低了一下頭,然后才面帶微笑,抬首看向抱著那只混色小貓問話的沉秦明。 天殺的,這一天哪來這么多不速之客?! 茶梨總感覺沉秦明那句燕小姐拿腔拿調的,一點都不真切。 “我怕待會兒雨還會接著下,這才想著早點回房休息。” “這樣啊,早聽說燕小姐寧靜賢淑,沒想到也有如此急性,倒真是率性得可愛。” 沉秦明笑著說完,還向茶梨展示了縮成一團在他手里取暖的小貓:“燕小姐,喜歡小動物嗎?” 茶梨猶豫了一下,見小貓睜著透亮可愛的雙眼回頭看她,還是沒忍住像蜻蜓點水般摸了摸它的腦袋。 她以前好像也有撿到一只貓來著,她哄了好久都沒有讓它對她放下戒心,但她忘了最后它去了哪里。 應該是找到了它原本的歸宿吧,怎么想都不會留在她這么不討喜的人身邊。 茶梨收回了自己的思緒,抬頭笑盈盈地問:“它有什么名字……” 正撞進他盈著溫柔微光低頭看她的眸子,見她抬頭,才錯愕地撇過頭去。 茶梨將那聲“嗎”咽回了肚子,說了句;“打擾了……” 側身拉著春巧就要走。 “小黎。” 茶梨側目,見他唇齒含笑,烏云透開的光亮撒在他的周圍:“因為是黎明時分遇見的。” 茶梨微笑著點頭道:“天將破曉,是個好名字。” “也希望它遇到一個好主人。” 她帶著春巧慢慢走遠,沉秦明將貓輕輕拿起,見它安靜地待在它手上任他動作,他小心地蹭了蹭它的小腦袋,柔聲道:“會的。” 小貓的爪子軟軟地搭在他微紅的眼角邊,沉秦明笑了笑,將它重新放到懷里慢慢替它順毛。 …… 茶梨回到房間就給自己猛灌幾杯水壓壓自己受到的驚嚇。 雖然她丟了一部分記憶,但她敢打包票,她和那什么沉老板絕對一點關系都沒有。 她戰術性地喝了一杯水,腳忍不住抖啊抖。 誰能告訴她,這個燕小姐哪來這么多的情債啊啊啊?!! 感情全要她給還了…… 她又喝一杯水。 不對,燕柏允好像是她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招惹的…… 啊啊啊這一天天糟心的事怎么這么多啊?!!! 茶梨已經快把水當消愁的酒炫了。 待會兒待會兒……她是不是還要去找燕臨川要香囊?! “小姐?” 春巧看著茶梨不對勁的樣子在一旁干著急:“怎么了,大少爺說什么了?” “小姐?” 茶梨抱住春巧的腰,面容扭曲地埋進她的懷里:“不是大哥的事……” 是她感覺自己好像離墳頭不遠了…… 就不能冒出來一個她知根知底,身份還輕松的人嗎?有本事別讓她在這里瞎猜,都說出來啊?!!嗚嗚嗚她快被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