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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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吊掛多年,兩條腿怕是徹底沒法補救了。” 她拿過紙筆,列出二十來樣藥材,又另寫許多鼎爐火種的制式,交給老狐貍。 “其中有幾樣,你們未必能找來,我也寫了勉強能替代的藥草名字。” 老狐貍尾巴一晃,登時有年輕狐貍叼走紙箋,領著幾十只狐貍快速消失。 等一番瑣事交代完,宮霧嘆了口氣,拿錦被把那團生痂長瘡的rou團蓋上,順手掖了下邊角。 “你先前說,魔界的人在四處找我?” “小的聽了恩人的話,派屬下過去確認了。”老狐貍低聲道:“這些日里,有妖物魔邪去了月火谷五六次,因著都撲了個空,所以消息全都傳開了,說你不在那里。” “我交代的事呢?” “也照辦了。”小狐貍精神奕奕道:“恩人的師父師兄確實離鄉尋人去了,我哥哥jiejie們都在抓緊趕路,這兩天便能順蹤跡找著他們。” 宮霧低嗯一聲,仍舊牽掛著師兄師父的安危。 她先前并不肯信兩只狐貍的說法,隨他們易容后去了一趟附近的伏州。 沒等多久,居然真瞧見有氣息詭異的人拿著畫像在暗處竊竊私語。 宮霧不敢貿然泄露行蹤,更不能回到被鳥雀鼠兔環繞的月火谷,登時陷在兩難的境地里。 人們在梁下低聲交談,哪里能發覺梁上墻內還伏著野鼠在偷聽? 現在最合適的做法,便是拜托狐貍們把師父師兄請過來,等碰面以后再謀定后續。 她如今手握著這祖宗的生死,一眾狐貍們亦是俯首聽命。 主宮她不可進入,但側宮一并收拾出床褥衣柜之類用具,洗漱吃喝均有仆從隨時伺候。 ……也不知道這算在做客還是坐牢。 “有件事,我不太確定。”宮霧把金針一一收納回錦囊里,慢慢道:“它好像現在用著一顆假心,真心不知道在哪里。” “他久久未死,一方面是確實被符法扣著一口氣,也因為他的功力和大半元神都不在此處。” 她憑靈識探看時,覺得那rou團里跳動泵血的是一顆鹿心。 月火谷教授極細,各類動物都有一一當眾剖開教授過結構形態。 可一只狐貍祖宗為何有一顆鹿心,聽著也太古怪了些。 老狐貍懵了一刻,用宮霧聽不懂的古怪語言和其他狐貍交談。 寂靜冰宮里,此起彼伏地響起狐貍的細碎低語,乍一聽有幾分奇詭。 可宮霧已心態淡平,僅是等著結果。 “小的們都并不知情,但恩人這么一說,像是能解釋得通了。”老狐貍湊近那錦被,感知到祖宗氣息起伏比前兩日更平緩些,低低嗅著不肯走:“祖宗本是極厲害的大修,輕易不會被那臭戲子給騙鎖在這里!” 宮霧聽得皺眉,隱約覺得里頭得有許多番愛恨糾纏,不問也罷。 她今日施針許久,累得頭痛。一伸手要揉脖頸,登時有小狐貍化成嬌俏姑娘過來幫忙捏肩。 ……雖然揉得怪好,可她總覺得那是兩只毛茸茸的小爪子。 “先前修道時,我常聽師尊們談起遠在皇都的緞紅坊,好像在元賢仙冊里,那也是數一數二的仙門大派。” “世人都說這仙門盡是舞樂女修,似乎還有拜狐仙的老規矩。”宮霧奇道:“你們狐貍們聽說過嗎?” 老狐貍胡須一抖,桀笑兩聲,像是兇厲又像是笑容。 宮霧很少見過動物能露出這樣的詭異表情,微微往后縮了一些。 “我說錯了?” 老狐貍轉頭看向那錦被,動作神態均在獸類和人形之間,有種奇妙的違和。 “她們的祖師,便是你面前的虹陵仙狐。” “年年上貢,歲歲禮拜,僅僅只能說是還未忘祖。” 宮霧聽到這里,已有不好的預感。 “你祖宗被害成這樣,該不會是……” “就是上一代緞紅坊老門主的手筆!”老狐貍怒罵到毛茬炸起,厲聲道:“昏了心肺的東西!” -2- 四張紙團,指向四個截然不同的方向,東南西北都占了個遍。 涂栩心看了又看,低聲道:“我去東南,你去西北,如何?” “我憂心還有其他妖邪侵擾谷內,先回去看過一圈多加叮囑,然后再進異界找她。” 姬揚接過他遞來的紙團,略加思索。 “十日后谷內相見,如果我沒有回來,定是出了事。” “你性格執拗,我最怕你鉆牛角尖困在哪里,”涂栩心憂慮更重:“但現在你師妹下落不明,我又她真被煉作丹藥叫那淵主給吞了,實在顧不過來。” “姬揚,情況不對你就趕緊回來,凡是從長計議。” 師徒簡略道別,各自離開。 姬揚立在劍上,任由長風流云吹拂而過,鬢發微亂。 線索越多,越令他不安。 紙團兩處,一是百花谷前的一處榕樹,二是張家河前一處破廟。 他此刻連宮霧在哪處妖界都猜不透,心中默念幾句,如擲筊般把紙團顛了兩下。 有一處恰好停在手心里,是那處破廟。 姬揚飛身而去,不作顧慮。 他飛得又穩又快,這幾日便如同辟谷入仙一般,不再需要睡眠飲食諸般種種。 約莫過了三四天的光景,姬揚飛身一落,按紙團的寥寥字句找到西方述州,問村人打聽到了張家河的位置。 破廟并不顯眼,如同田野間供人落腳的一處草庵。 他在夜色里推門而入,在濃重灰塵里看見座上殘像。 按鄉野舊俗,一般會供奉土地城隍之類的土像。 但眼前殘像已被侵蝕大半,連原身都看不清是妖是神。 青年撩袍便跪,按紙上言磕了四個頭。 角落里忽然有聲音道:“你要進去?” 姬揚一怔,看向枯草堆里,發覺有個抱鐵叉的小孩窩在里面。 “嗯,我要進去找人。” “你還這么年輕,不該進去。”小孩道:“你后面跟著什么東西?像是追了你一路,現在才剛剛夠著。” 姬揚倏然起疑,猛然側身,穿過門扉看見一抹紅痕,但速度太快,看不清是什么。 他本欲把宮霧畫像展開,問一問這小孩是否見過。 但眼前人身份未知,連童稚樣貌也是假扮,未必是善類。 姬揚取出四炷香,一拂手點燃,意欲放在案上香爐里。 小孩嘆息道:“你真要進去?” “里面是何地?” “無窮苦海。”小孩重復勸道:“我見你面善心純,怕你是找錯了地方。” 談話間,那紅痕摸索著竄至近處,狐耳在野草間輕輕一抖,意欲抬頭。 小孩似不經意地把草叉往門外一擲,竟將那小狐貍釘死在草庵之外,連慘叫都一并扼在咽喉里。 姬揚仍在沉思猶豫,低喃道:“無窮苦海?” 師父分給他的兩個紙團,怎么會有指路這里。 是師父在騙他,還是狼妖在騙他? 小孩見他猶豫,舔了下嘴唇道:“你慢慢想罷,天色一亮,這破廟便鎖門不開了。” “我要去妖界找人,”姬揚轉身看他:“閣下是?” 小孩搖一搖頭:“我什么也不是。” “我也什么也不知道。”他拍拍手,陷進草堆里躺好:“等會天亮了,我要出去買油餅吃。” 姬揚手中線香已燃燒過半,漸漸有熄滅的跡象。 他不動聲色道:“閣下可知,百花谷前一榕樹,是何家的地界?” 小孩想了想,如實道:“像是猿猴們尋的住處,里頭無甚仙家,僅有些粗笨妖精。” 姬揚退至庵外,僅差一步就能看見那狐貍的尸身。 他回頭再度望向草庵里的殘像,把香拂滅。 “多謝提醒,有緣再見。” 小孩并不留他,晃了下腦袋表示聽見了。 等青年御劍飛遠,那小孩才四肢并行著爬到荒草深處,一口咬在狐尸上拽開腦袋,把腦髓吸得嘖嘖有味。 正如那詭怪男孩所言,姬揚親身轉去了百花谷前,憑密鑰進了妖界一隅。 榕樹滋生數千氣根,四處都有猿猴攀爬鳴叫,連會人語的小妖也難以尋見。 ……小霧不太可能被這種智力的妖怪掠走。 有老猴子遲緩而出,幾句話問非所答,還不住摸他手上靈劍,鼻涕都快掛上去。 青年低嘆一口氣,退出這里,重回先前那一處草庵前。 他先前一面在觀察草庵各處,一面在憑余光打量那男孩的氣脈。 像是生得半人半異,有說不出的古怪。 但至少……先前他說的都是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