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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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無相寺?害,我碰見的十個和尚有五個都說自己從那來的!” 又有師姐搭話,問她知不知道這和尚叫什么。 “我還真聽師父講過,大無相寺的和尚有排字輩——好像是,望梵善修,慶空覺智,聞鶴悟禪,凈空方存。” “霧霧,你遇到的那個大和尚,是二三十歲的悟字輩,還是四五十歲的鶴字輩?” 宮霧正在給老婆婆擦冒汗的腦門,怔了會兒。 “啊,我給忘了。” 第5章 醒鼎第三天,各宮弟子早早守在庭外等著接師父出陣。 宮霧靈視一開,瞧見先前蒙了塵灰的大鼎如今懸在空中,輪廓翻著深金色圓光。 時辰未到,老師祖倏然睜目。 “啟!” 高階弟子登時把三色供品擲入鼎中,六位師尊同時收勢起身,退出陣外。 宮霧正心疑這尊大鼎如果無火怎么煉物,再踮腳往下一看,發覺血槽續接著諸多靈氣,已在鼎爐下熊熊燃起。 不同功法的內力盡數匯集到老師祖一人身上,由他代為煉化后注入道壇中,將鼎內供品盡數融化。 先前準備這三樣事物時,宮霧還幫過手。 五行對應五色,木為青梅枝,土為黃蚌泥,水為黑沼液。 不出多時,段干鼎上有靈霧騰空而起,但飄而不散,如蜂群般停留在靈鼎上方。 無關弟子都圍來看熱鬧,出陣的師尊們或大步退后,或穩步離開。 涂栩心腳步很虛,被姬揚攙著時苦著臉看宮霧,小姑娘很懂事的舉起食盒。 “師父!飯!” 他們三個像是和熱鬧人群沒有太大關系,尋了處干凈臺階坐下吃飯,蓋子一掀果然是撒著芝麻的冒油蹄膀。 涂栩心接過筷子先痛飲三杯熱黃酒,然后快速扒飯,吃得很急。 姬揚蹲著給師父拍了拍背。 “別管我,”涂栩心說:“快站起來,你們老師祖要燃花問魂了。” 話音未落,有樣貌出眾的一列弟子捧花前去,手上凈盤均端著不同長度的沾露花環。 西南花木繁盛,民間喜戴花簪花,春日里山谷里更有數百種花草郁郁向陽。 只見老師祖閉眼信手拾了一串山茶,將它擺在祭壇前,指腹一抹便有靈火燃起。 以裸眼相看,便是純白花瓣在不可思議的萎縮發皺,好似一炷香般被瓣瓣燒灼。 宮霧給師尊遞了張帕子擦嘴,耳邊聽見老師祖的沉聲念禱。 “德為骨,道為身,起喚段干點化,起令狴犴——” 他分明離他們距離很遠,但蒼老話語環繞于庭間眾人耳旁,聽得人胸膛都嗡嗡同震。 “一問眼蛇瘟因何而起,二問藺傲霜慘死于誰!” 話音未落,那山茶花上焰光大盛,以數倍速度開始燃燒! 宮霧看得心驚,小聲問:“師父,如果花燃盡前問題沒說完,會怎么樣?” “會反噬物主。”涂栩心端起第二碗飯,此刻才終于舍得夾一筷子清炒小白菜:“咱們能不能換個大點的碗?” 與此同時,鼎上青煙驟然變化,竟如同模仿他人肖像般借由濃淡深淺逐筆描摹! 墨竹綾銀英袍,南珠點金冠,柳葉眉杏仁眼,連右臉頰的一顆痣都點了出來。 此靈鼎果真能明辨冤怨,找出諸多迷霧里的真兇! 老師祖看得直直后退一步,老一輩和年青一輩的反應截然不同。 “居然是他……” “怎么可能?!不會吧?” 人群如潮水般快速分流兩側,已經有人在叫嚷他在那里,生怕嫌犯趁亂跑了。 宮霧還立在師尊旁邊,即刻發覺無數目光再次看向她,不,是看向她的身側。 她不安地攥緊袖子,本想靠得離師父近一些,此刻向前方望去,突兀看見那大鼎上繚繞青煙所組成的面龐。 除了那顆痣,一切均和涂栩心毫無區別。 老師祖臉色青白的立在鼎的另一側,旁側見證全程的旁宮師尊也神色復雜。 涂栩心坐在臺階上還在吃小青菜,冷不丁被幾百個人盯著看,很冷靜地擦了一下嘴。 “師父,你跟他們解釋一下,我有個親哥哥。” 年輕弟子們長長噢了一聲,這才搞明白情況。 可老一輩人仍緊繃著情緒,沒有放松。 此刻花燃殆盡,鼎上青煙倏然散盡。 枯萎的花燼落在地磚上,漸漸化作飛塵隨風而去。 老師祖拄著藤杖一步一步走向涂栩心,凝聲道:“可是你哥哥已經死了。” “九十二年前,我們都親眼目睹,不是嗎?” 涂栩心此刻已擦凈手指,起身面對師父的壓抑目光。 “師父,這事和我沒有關系。”他平緩道:“我是丹修,也學不會這些唬人的把戲。” “師父如果不信,可以廢我修為,看今后禍亂平息與否。” “不可能是他!”程集從人群里沖出來,臉上悲色未褪:“師父,你我都清楚栩心的秉性,絕不是他!” “會不會是有人暗中作梗,騙過了那鼎?!求師父明察!” 東麓師尊一開口求情,更多人接二連三的出聲援助。 一時間各種陰謀論都冒了出來。 有說他哥哥根本沒死的,有說是外頭的人在挑撥離間。 眾說紛紜里,老師祖邁步向前,大拇指用力擦過涂栩心的臉。 老人靈力之強,讓他身側的低等弟子都有些不適,會本能地往后退。 姬揚宮霧雖然也覺得心悸,此刻都強撐著站在師尊身邊。 一擦,再一擦,始終沒有那顆痣。 老師祖垂眸松手,低聲道:“禁閉一年,不得見任何外人。” 涂栩心輕嘆著答應了,有些擔心地看向自己兩個徒弟。 “師姐,這兩個孩子托您照顧。” 程集用力點頭,面露不忍。 師令一出,涂栩心便要被關進斷靈塔里,不得與任何外人聯系。 這塔是專門關禁閉的地方,里有水井儲糧,外有封靈法陣,每日早中晚三班輪換,有高階弟子輪流值守。 當下諸事蹊蹺,但段干鼎把一切癥結歸咎于他,旁人也沒法求情太多。 涂栩心換好閉關修行時的素衣,去斷靈塔時有很多人過來送行,其中也包括老師祖。 ……到底是百年的師徒交情。 他站在高塔前,看了看師父,又看了看自己的兩個徒弟。 “師父,我有幾句話想同他們講,可以嗎?” 老師祖點一點頭,叮囑道:“不得私語。” “嗯。” 涂栩心給姬揚理了理衣領,笑道:“還好你開竅的早,和師父早早商議好今后修行。” “無情道需斬情根斷心念,自古以來少有人能做到。” “可一旦成了,便升為天仙,rou身元神一概得保,功成三乘之中,跡超三乘之外。” 姬揚往日總會望著他笑,此刻皺著眉,不發一語。 涂栩心搖一搖頭。 “還早得很。” 他轉向宮霧,看了她許久,只說了四個字。 “好好活著。” 宮霧聽懂師父話外的意思,輕聲答應。 果不其然,寂清師尊被封靈高塔之后,事情并無轉機。 患眼蛇瘟的病人病情都在不斷惡化,甚至病況蔓延向外,驚動了外郡的許多人,還有官府遙遙修書求方,努力共同壓制時局。 先前人們僅僅是懷疑有外敵惡意布局,相關猜測在寂清被封入塔后進一步落實。 ——得是什么樣的大人物,連老師祖的靈鼎都能欺瞞! 眼瞅著這病癥是在吸人精氣,莫非是魔界的人在搗鬼?! 老師祖不敢怠慢,祭出谷中珍藏的戊真度形鼎,領一眾門人制藥救人。 一時間,各村百姓用驢騾馱著自采的藥草不斷過去救急,官府差役也不斷過來探聽風聲,惟恐這禍事進一步擴散加深。 這病癥實在奇怪。 越是年輕力壯的,越容易被吸干氣血,枯槁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