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妹 第68節
無念應是。 馬車在洛陽街定南王府門前停下,謝玄燁一襲墨衣,長身玉立,剛下了馬車,迎面就遇上一人。 祁允賢手中提了兩壺酒,兩只油紙袋,從另一方向走過來,也是要去定南王府,看到謝玄燁時,他神色微凝,上前道:“阿聞的身份并不被外人知,太傅大人也當知如今定南王殿下在北朝是何種處境,你是南朝太傅,孤身來此,可想過后果?” 謝玄燁看了他一眼,只嗓音平和道:“早在去歲,允賢便在信中與我言,要與我飲酒落棋,今日你既提了酒來,我該當陪你。” 祁允賢:“……”提起這些,他氣不打一處來,不欲再說,抬步往王府行去,浮生剛從馬車上提出好些禮物。 謝玄燁回身看向他:“給我罷。” 此時,定南王府里,謝如聞正和崔氏在后院采摘時微花,這幾日,她已逐漸又想起了許多八歲前的記憶。 畢竟是母女,就算是多年未見,在一處待了一兩日,已是十分親昵,崔氏整日里都在陪著她,就連初回到王府的那夜。 謝如聞都是和她一起睡下的。 他們正在后院談笑著,侍女上前來稟:“王妃,祁公子和謝公子來了,王爺讓您和,”侍女頓了頓:“和阿聞姑娘一道過去呢。” 昭樂郡主蕭時微早在六年前就死在了皇宮之中,崔氏已吩咐身邊人,誰也不許提起謝如聞的身份。 崔氏聽到侍女口中的祁公子時,本欲帶著謝如聞前去,可隨之聽到了謝公子,她神色微凝,對侍女道:“告訴王爺,就說我與凝凝有事要忙,不過去了。” 侍女應是,隨后離開。 謝如聞沒吭聲,繼續去摘時微花。 至酉時,謝如聞正和崔氏一道用晚食,侍女又來回稟:“王妃,謝公子問,阿聞姑娘可否出去一見?” 崔氏看了看謝如聞,謝如聞只垂眸用晚食,依舊是不吭聲,崔氏清了清嗓子:“他千里迢迢從南朝而來,倒是清閑,在定南王府待了這么久。” 崔氏站起身,對謝如聞道:“凝凝,這些都是你愛吃的,多用些,我去見他。”謝如聞秀眉輕抬,隨后對崔氏點了點頭。 崔氏來到前院時,謝玄燁正與定南王在古亭下并肩而立,似是在談事,祁允賢在石桌前坐著,先瞧見了崔氏。 他起身,上前喚道:“師娘。” 崔氏走至涼亭下時,定南王和謝玄燁也已回轉過身,謝玄燁對崔氏見禮,崔氏對他卻是連之前最基本的兩國禮儀也不再顧忌,只神色淡然,問:“不知太傅大人要見阿聞,是有何事?” 謝玄燁神色平和,回道:“她的愛寵昨日病了,懨懨的只蹲在窩里,阿聞最是懂它們,想問問該如何治。” 崔氏笑笑,語氣略有不善:“阿聞不是大夫,如何能知如何治?”她看了眼祁允賢,又對謝玄燁道:“想必你是知道的,阿聞和允賢兩情相悅,已然許了終身。” “太傅大人就算曾是她的兄長,如今也不再是了,莫非你南朝的禮制與我北朝不同,私下里還能與別人的未婚妻子單獨相見?” 崔氏實在是未能掩飾住自己的情緒,話越說越重,對謝玄燁很是不滿,他帶走她的女兒,整整七年。 讓她痛不欲生了整整七年。 如今,他還想娶她的凝凝。 做夢。 對于崔氏的一番話,祁允賢聽在耳中,可謂是大快人心。他當初質問謝玄燁住進別人妻子的院中難道合適嗎,他神色淡然不知廉恥的對他‘嗯’。 把他好生氣了一番。 而此刻,他師娘如此質問他,他難不成還能那樣回?祁允賢這樣想著,只聽謝玄燁對崔氏有禮道:“關于阿聞的身世,是在下的錯,只是,阿聞與我早在南朝就已許了終身,此次前來,是想當面求娶。” 崔氏:“……謝玄燁。”她神色間生了怒:“早已許了終身?阿聞從前是你的庶妹,你,你竟如此荒唐。” 定南王見夫人生了怒,上前對謝玄燁道:“天色不早了,太傅大人先行回驛館,待我等下見了阿聞,會告知她,她的愛寵病了。” 謝玄燁頷首,隨后看向祁允賢:“謝某第一次來王府,有些不記路,不如允賢送我出去罷。” 祁允賢:“……”你走你的,扯我做什么。 他對謝玄燁道:“府上有的是下人帶太傅大人出去,我在王府早幾年就有院落,今夜就住在這里了,也好和阿聞說些大婚的事宜。” 謝玄燁神色自若,對他淡笑,隨后對定南王和崔氏頷首,轉身離開了定南王府。 兩刻鐘后,鄴城城南處的一座府邸走水,隔得很遠就瞧見了火光,祁允賢正覺得那位置眼熟時,府中下人來報:“公子,您的兵器房走水了。” 祁允賢急忙出了王府,上馬趕回了府中。 這邊,定南王蕭睿寬慰了妻子一番,邊往謝如聞居住的院中走去邊道:“夫人,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這些年他人雖在南朝,卻幫我頗多,起初我還不明是為何,如今便都懂了。” 崔氏哼了聲。 蕭睿繼續道:“若非要說起這件事,是他救了凝凝。”崔氏看了蕭睿一眼,神色間沉重幾分。她當然知道謝玄燁雖然沒有把她的凝凝送回來。 確實是救了她。 再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那個假的凝凝自七年前回到鄴城后,根本就未能回到王府,就被陛下命人帶進了皇宮。 她跑去皇宮門前跪的昏闕過去,也未能見上她一面。那時,她動了要跟皇帝拼命的心思,她聽聞她的凝凝渾身是傷。 臉還毀了。 就那樣被囚禁在皇宮中,也不知太醫有沒有為她看傷,那孩子最是驕縱慣養,沒有了她在,該如何是好。 可那時,根本沒有給她拼命的機會,定南王私自放走袁氏一族,被陛下幽禁在王府中,整個北朝,無一人敢出面求情。 就這樣,她的凝凝在皇宮中熬了只一年,她見到她的時候,已是一具冰冷的尸首,那時,她心如死灰,一頭撞在了她的棺木上。 卻未能死去。 她不是沒有想過,當年若是她的凝凝真的回來了,大概也是一樣的下場,那時的局勢,她待在南朝是最安全的。 可,已經整整七年了,早在兩年前,陛下就已再次重用定南王府,他們的處境已不似當初那般舉步維艱。 為何他謝玄燁,還是不讓她的凝凝回來。 崔氏看了蕭睿一眼:“他是救了凝凝,若他早兩年讓凝凝回來,我自是感激他,可,他動了什么心思你還不知道嗎?” 蕭睿深嘆了聲,扯住夫人的手,在將要走至謝如聞院中時,低聲對她道:“夫人心中有氣,我知道,可你總該考慮一下凝凝的心思吧。” “凝凝喜歡誰,夫人難道看不出來嗎?” 崔氏被說中了心事,看了蕭睿一眼,眼圈已是又泛了紅,啞聲道:“凝凝好不容易才回來,我不會讓她再嫁去南朝。” “嫁給允賢就是最好的。” 蕭睿和崔氏在謝如聞這里待了有半個時辰,蕭睿對謝如聞轉達了謝玄燁的話,謝如聞對他應了聲,道:“爹爹,你命人去驛館把大癡二癡抱回來吧,我就不去了。” 蕭睿對她輕笑:“好,聽凝凝的。” —— 北朝的冬日實在是太冷,一連幾日謝如聞都窩在屋里,大癡二癡給她送了過來,她就更悶在屋里不出去了。 只用飯的時候和蕭睿崔氏一道待上個把時辰。 這日,天清氣朗,崔氏把她從屋里給拉出來,讓她曬曬太陽,她一邊給謝如聞理了理耳鬢青絲一邊道:“凝凝年幼時根本就在屋里閑不住,如今倒是變了性子,也不怕在屋里待的發霉了。” 崔氏跟她說著笑,謝如聞抱了抱她,對崔氏道:“我近幾日老覺得困,總是睡不醒,不然也不會一直在屋里待著。” 崔氏聞言將她打量了一圈,擔憂道:“可是哪里不舒服了?”這幾日謝如聞把在路上清瘦掉的已都給補了回來。 整個人面色桃紅,氣色很好。 她對崔氏笑笑:“沒有不舒服,母親別憂心。”說完,崔氏讓人端來了幾盤點心,對她道:“不知如今你是否也變了口味,這些都是從前你最愛吃的,嘗嘗。” 謝如聞‘嗯’了聲,隨手拿起一塊棗糕放在口中咬了一小口,還未咀嚼,只覺胃里一陣上涌,急忙捂住嘴往一旁空地上去。 干嘔了好一會兒,并未吐出什么。 崔氏急的不行,給她拍著后背,遞上來一杯溫水給她漱口,關懷道:“還說沒有不舒服,都這樣了。” 她吩咐人:“去請大夫來。” 侍女慌慌忙忙的去了,剛走出后院,就遇上他們王爺和謝公子,侍女上前行了禮,蕭睿見她急匆匆的神色,問她:“發生何事了?” 侍女:“阿聞姑娘適才干嘔了好大一陣,夫人讓去請大夫來。” 蕭睿凝眉:“快去吧。” 侍女又急急忙忙的去了,剛行至王府門前,因著有些急切,一不小心撞到了剛走進府門的祁允賢,又被祁允賢問道:“這么急可是發生什么事了?” 侍女又把適才的話對他重復了一遍。 祁允賢聞言心間一緊,他家中嫂嫂昨日里也是干嘔,結果大夫來了府上,說是有了身孕了。 阿聞,阿聞不會也是有身孕了吧? 他停在原地怔了好大一會兒,他和阿聞在客棧里的那回距今已有兩月,若是有了身孕,是該有反應了。 想到這里,他也沒心情往府中去了,欲親自上馬去請大夫,可轉念又一想,此刻謝玄燁正在王府中,他還是先去看看阿聞吧。 兩刻鐘后,大夫匆匆趕來定南王府,剛一走進府門,就有人攔住他,在他耳邊悄聲說了句話,大夫聞言猛地一驚。 心想,看來這回是碰上事了。 他來到謝如聞院中,被人引著進了屋,要為她搭脈。崔氏本是在屋里陪著謝如聞,站起身要為她倒杯茶水,一抬眸,瞧見了院外站著的兩個高大男人。 崔氏:“……” 一盞茶后,大夫從屋內走出,剛走至門前,就被祁允賢攔住,急忙問:“大夫,里面的人是哪里不舒服?” 大夫抬眸看了他一眼,說道:“里面的姑娘有了身孕。” 祁允賢:“……多久了?”他很緊張,一顆心砰砰直跳。 大夫回:“近兩月了。” 祁允賢聞言瞬時樂了,眉目間都染上笑意,當即從身上摘下錢袋子遞給大夫:“有勞了。” 大夫接下,就要走,身前卻又出現了一個高大矜貴的身影,謝玄燁垂眸看著他:“李大夫確定沒有診錯時間嗎?”他語氣雖平和,卻帶著上位者的氣勢,壓的李大夫心慌。 他垂眸不敢去看謝玄燁,心中只道,原來適才在王府門前,告知他,若是里面的姑娘有了身孕,無論有了幾個月,都要說已有三月的人。 是這位公子安排的。 大冷天的,李大夫抬手抹了把汗,開口道:“老夫為醫幾十載,斷不會有錯。”他話落,祁允賢上前對他道:“李大夫出府吧。” 李大夫腳下生風似的出了王府。 祁允賢凝眉看著謝玄燁,語氣中含著氣惱:“謝玄燁,你到底要做什么?女子有孕至少兩月才能把出,難不成你以為十日前你幫阿聞解了情藥,這么快就有了你的孩子?” 祁允賢說著,覺得謝玄燁真是太過可笑,就連女子何時才會診斷出有身孕都不知,還要在這跟他搶孩子。 他氣的胸膛起伏:“阿聞已有了我的孩子,這下你可以死心離開北朝了吧?”他氣勢洶洶的說著。 謝玄燁并不理會他。 他只是站在謝如聞的院門前,眸光深邃,直直的望著屋內,許久,祁允賢先去了蕭睿院中,告訴他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