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妹 第67節(jié)
妻子定會恨他。 而他自己,亦是將女兒捧在手掌心寵著。 思忖之下,他放走了袁氏一族,只讓少許暗衛(wèi)跟著袁氏的船只,待他們到了南平郡,就把女兒接回來。 而袁氏一族到了南平郡后,早已有埋伏好的殺手等著他們,袁氏家主未曾料到,南朝皇帝所謂的以友相待,不過是早就和北朝皇帝達成的共謀。 而他袁氏一族,是獻祭品。 北朝皇帝對袁氏恨之入骨,與南朝皇帝以十年不戰(zhàn)達成共識,幫北朝皇帝絕了袁氏一族。 所謂前后夾擊,已是困獸,只當(dāng)拼死一搏,袁氏家主命人帶走婦孺老少,他帶領(lǐng)暗衛(wèi)奮力廝殺,為他們求得一條生路。 當(dāng)時,南朝謝氏一族家主嫡子謝玄燁并未對他們趕盡殺絕,只是袁氏家主以及在朝為官之人的命。 須得給他。 其中便有袁氏嫡出六郎君袁松巖。 他知曉了南北朝皇帝私下的交易,也知此次北朝皇帝不止是要除掉他們袁氏一族,也要除去他的胞弟定南王。 南北朝戰(zhàn)亂多年,定南王殿下驍勇善戰(zhàn),有勇有謀,在朝中頗受大臣推崇,他們的陛下早就對他這位胞弟心生不滿了。 袁松巖知道,此次定南王為了他女兒放他們到了南平郡,回去之后陛下定會以此事針對于他,怕是生死未卜。 而被他們帶出來的昭樂郡主更不會被陛下所容。 他與昭樂郡主有情意。 她總是跟在他身后喚他哥哥,還常愛看他練劍,他也一直把她當(dāng)meimei一般看待。 更何況,她此次從王府騎著她的小白馬趕到碼頭,也是為了救他。景山是他的騎射先生,是父親讓景山騙了她,告訴她,她的松巖哥哥就要死了。 只要她拿上陛下親賜給她的玉牌趕去碼頭,就能救他們一命。 當(dāng)時,年僅八歲的小郡主滿腔義氣,揚鞭騎著她的小白馬就來到了碼頭,拿出她皇伯伯賜下的玉牌命令碼頭上的禁軍離開。 可她如何也沒想到,她這般相護之人卻是將她帶到了船上,還以她的性命威脅她的父親,當(dāng)時小小年紀(jì)的她。 感受到了背叛。 揚起她的馬鞭就打傷了好幾個人。 而袁松巖可以任她打罵,袁氏族中的其他人卻不會,袁松巖的一位兄長還了手,一腳將她踹出了很遠,她的腦袋磕在了船板上。 一直在昏迷,還起了高熱。 袁松巖臨死之前,抱著她跪在謝玄燁面前,與他道:“她是北朝宗室定南王之女,并非我袁氏一族中人,謝三公子救下她,若此次定南王僥幸逃過一死,日后定能為謝氏一族所用。” 他話落,見謝玄燁并未有絲毫的動容。 繼續(xù)道:“你我皆為士族,今日我袁氏一族的下場日后又何嘗不會是其他士族,士族勢大積弊多年,謝三公子當(dāng)為長遠思慮。” 謝玄燁垂眸看了眼他懷中的小姑娘,北朝皇帝昏庸殘暴,這些年若非定南王殿下驍勇善戰(zhàn),早已被南朝所占。 他此次和裴硯一同前往南平郡,自是早已知道南北朝陛下私下的交易,此次,定南王怕會難逃一死。 許久,他從袁松巖懷中將昭樂郡主抱起,當(dāng)時正值落雨,她身上的衣衫盡濕,發(fā)著高熱,一張臉慘白。 他垂眸看著她,為她撐著油紙傘。 在此之后,定南王逃過一死,卻被幽禁于王府,就連袁松巖安排人送回去的‘昭樂郡主’也被北朝陛下囚禁于皇宮之中。 只一年,便離世而去。 崔氏郁郁寡歡,幾度尋死,后得佛家指點,四處走動為女兒祈福。 而謝玄燁,起初的幾年未能讓謝如聞回家,是她的父母已無能力護好她,世人眼中的昭樂郡主也早已死在了皇宮中。 后來,是他動了私心。 不舍她走。 雖然那時,他并不清楚他的所謂私心,是什么。 而當(dāng)他決定娶她,也已將一切安排好時,他給定南王去了書信,告知了這一切,也在書信中提及求娶。 定南王收到書信后久久未能平靜,女兒還活著他自然是高興,可如今他的時微不適合回來,若能嫁給謝玄燁。 讓他護她一世安好,也是不錯的歸宿。 可他又想讓女兒回到故土,哪怕是以別的身份待在王府,而且,夫人若是知道了,她癡癡念著女兒這么多年。 如何肯讓她一直待在南朝。 夫人對女兒的事向來是偏執(zhí)的,謝玄燁這么多年都不告知他們此事,夫人知道了,怕是恨他還來不及,如何肯讓時微嫁給他。 是以,他收到書信后,并未第一時間來尋崔氏,而是思忖了一番后,才出了鄴城,前來望水州。 —— 謝如聞醒來已是酉時,冬日里天色暗下的早,船艙外已是暗淡一片,睡下的這幾個時辰里,她做了太多光怪陸離的夢。 是一個樹葉泛黃的秋季。 丹桂樹上開滿了花。 后日,便是母親的生辰了,母親喜吃新鮮桂花做的釀圓子,她正讓婢女給她扶著梯子摘桂花,就在這時。 她的騎射先生袁景山來到她這里,直接跪在了她面前,神色凝重對她道:“求郡主救救袁氏一族,陛下下旨要將袁氏一族屠殺,就在城外碼頭。” 當(dāng)時,她站在木梯上,于丹桂樹枝間垂眸往下看,秀麗的眉眼微凝,問他:“既是皇伯伯下的旨,我如何能救?” 袁景山對她道:“郡主有陛下所賜玉牌,若拿玉牌出城,定能護下他們一命。”景山說的認真,她信了。 她讓侍女去取來她的玉牌,本欲讓景山騎馬前去,可景山對她言,須得她自己去。景山是她的騎射先生。 是松巖哥哥讓他來教她騎射的。 她很信他,也想要救下松巖哥哥,年幼的她什么都不懂,只想救人。 于是,她騎上她的小白馬,趕往了鄴城外。 夢境流轉(zhuǎn),秋雨淅瀝,江邊一地血水,她被人打昏了過去,頭好疼。 后來,她被松巖哥哥抱著交給了一個身量高大身上滿是檀香氣息的男子。 他的懷抱很暖,于是她在懵然間睜開了眼,于迷蒙之中看到了一只好看的大手,他的嗓音也好聽,告訴她,他是兄長。 她還在夢中看到了教她騎馬喚她凝凝的那個男人的面容,他生的不止高大,生的也很俊朗,有人喚他王爺。 而她喚他,爹爹。 她,根本不是什么袁氏一族中人,她是定南王蕭睿的女兒蕭時微,陛下親封的昭樂郡主,那個一直為女兒傷心的婦人。 是她的母親。 謝如聞躺在枕上,夢中的思緒回籠,讓她眼圈泛紅,不覺間淚珠不住的落,有痛,也有欣喜。 自她八歲在攬月苑生活,謝氏家主和阮姨娘從未去看過她,她就從來不敢奢望父母的疼愛,后來,她知道她根本不是謝氏一族的血脈。 一度以為,她的父母應(yīng)是早已不在。 而當(dāng)她聽到景山對那些黑衣人說她是袁氏六姑娘時,她心中僅存的希望也沒有了,袁氏一族早于七年前就已不在了。 她的父母又怎會在? 而現(xiàn)在,一切都來的這么突然,她不止不是袁氏一族中人,與哥哥之間也沒有了血海深仇,也有了父母。 她在枕上坐起身,一時間,心間情緒繁雜,讓她有些不敢出船艙。 正猶豫間,崔氏走了進來。 她的眼睛紅腫,似是哭了很久,走上前嗓音暗啞道:“凝凝,我,我聽謝玄燁說了,你都不記得了。” 她坐在榻邊,扯住謝如聞的手,神色間綴著笑意,眸中卻又已含了熱淚:“不過,沒關(guān)系,等回了家,總有一日你會想起來的。” 謝如聞被她感染,也有些哽咽,她雖在夢境中知曉了一些事情,可多年未見,她不知與崔氏說什么。 只整個人鉆進崔氏懷里,輕輕喚了她一聲:“阿娘。” 崔氏喜極而泣,雖然她早已哭過一場,聽到她這么喚她,依舊是忍不住,淚珠子一直在落,最后哭的喘不上氣來。 許久,崔氏才想起來,對她道:“凝凝,你父親在船艙外呢。”謝如聞從她懷中起來,往船艙門前看了眼。 此刻,定南王高大的身影立在門前,在夜色中顯得格外落寞,他與崔氏適才在門外,一直不知該如何與孩子相見。 她已不記得他們了。 是他這個做父親的,當(dāng)年沒有護好她。 崔氏先進了船艙,他一直候在這里,整個人來回踱步,很是不安,直到崔氏在船艙里喚了他,他才深出口氣,推門而入。 —— 他們的船在亥時到了鄴城,謝如聞和她父母回了定南王府。謝玄燁是南朝太傅,此次來北朝是以拜訪交流之名被祁允賢上書力薦的。 他下了船后,北朝禮部負責(zé)此次接待的大臣已在岸邊等候。 謝玄燁去了驛館。祁允賢在身后看著,神色凝了又凝,早在與陛下上書時。 他就已想好了。 此次慕之來北朝,定要好生接待他一番,與他竹林博弈,跑馬射箭,探討兩國未來局勢,可如今。 只剩一聲嘆息。 他早就看出來了,謝玄燁此行的根本目的,是阿聞。他早就知道阿聞的身份,此次北行,對于他來說,是勢在必行。 直到謝玄燁上了馬車,祁允賢也翻身上馬,回了他的府邸。 —— 謝玄燁因著胸膛前的傷,入了驛館的第二日并未進宮去拜見北朝的皇帝,當(dāng)日早朝,有朝臣不滿,祁允賢雖心中憤憤,還是為他說了話。 北朝皇帝命太醫(yī)院的人前往驛館為他治傷。 實則,謝玄燁的傷,用的都是上好的金瘡藥,已經(jīng)結(jié)了痂,不耽誤行走。到了夜間,他正在屋內(nèi)獨自一人落著黑白二棋。 一人影于暗黑中出現(xiàn)在他的院中。 北朝太子蕭墨獨自一人,身披大氅,頭戴帷帽,大步走進謝玄燁的書房。 隨后,房門緊閉,浮生無念守在門前。 第三日的時候,謝玄燁入宮面圣,在宮中待至午后方回。他坐在馬車里,對無念吩咐:“去定南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