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妹 第55節
景山深井無波的眸子直直的看了她一會兒,意味不明,對她點頭。 這幾日里景山不止在為謝如聞尋找體內情藥的解藥,還聯絡了那些北朝的黑衣人,若他一人想要離開建康。 自然容易。 可有謝如聞在,謝玄燁定不會讓她走,就算是離開了,也會被暗衛追趕,需要部署謀劃一番,才能徹底離開這里。 謝如聞坐在八仙桌前抬眸看著景山,似是已深思熟慮過,對他道:“十月底。”現在還不能離開,她體內的情藥每隔三日就需要他來解。 景山一直在為她尋找解藥,可一連幾日都未果。 只打探到這種情藥雖藥性極烈,卻有時效。 服藥后的第一月。 每隔三日必須與人歡.好,到了第二月,變為每隔十日,且不會再有性命之憂。 景山對她點頭,抬手比劃:好。最近暗衛盯我盯的緊,你要想辦法打消他的疑慮。 謝如聞對他‘嗯’了聲:“我知道了。” 景山離開了上弦院,謝如聞走至院中,下意識就要往鵝窩那里去,抬起步子后才想起大癡二癡早幾日就已讓哥哥幫她送給了謝韻。 她神色間染上幾許暗淡,往鵝窩的位置看了一會兒,她要離開,總歸是不能帶著它們兩個的,把它們送給謝韻也好,謝韻喜歡養鵝,定能將它們都照顧好的。 想到這里,她神色溫和幾許,回了屋內,坐在她的小書案前,提筆練字。 這幾日她日日跟著謝玄燁練字。 因著是用了心的,她的字和謝玄燁的越發相像。 那日,她雖與他說喜歡謝韻的小楷,讓他教她。實則,她是想臨摹謝玄燁的字跡,早幾年,她是臨摹過他的字的。 只是,無論怎么練習,都差點意思。 當時謝玄燁告訴她,她臨摹出來的字跡與他的字跡,差的不是筆韻,而是筆下的力道與他落字時的習慣。 她那時聽不太懂,后來也就不臨摹他的字了。 如今重新去臨摹,相比之前簡單許多,她在他教她時,觀察他指節間的動作,與落字間的力道,如今已有八分像。 再練上數十日,便可以假亂真了。 —— 已是深秋,天氣越發冷寒,謝如聞每日里依舊是在滿月院的二層閣樓上練字,等著謝玄燁忙完后來這里。 這日,她正在書案前認真練字,聽到木梯上有腳步聲,神色溫和,抬眸去看,卻是浮生,不是哥哥。 浮生手中提了只食盒走上前,樂呵呵道:“十五娘,公子讓給你買了洛水街上李氏鋪子的點心,新出的栗子糕。” 謝如聞問他:“哥哥呢?” 浮生將食盒放下,說著:“公子出城了,怕是今兒夜里都回不來,讓我跟十五娘說一聲,不能來教十五娘練字了。” 謝如聞輕輕‘嗯’了聲,她在閣樓上待了有一個多時辰,也有些餓了,打開食盒拿起一塊栗子糕咬上一口。 隨口問浮生:“哥哥可是去了尋問山?” 往日里她很少問這些的,今日也實在是隨口一問,她話落,浮生抿了抿唇,有幾分猶豫,這反而勾起了謝如聞的好奇。 她又問:“有什么不能跟我說的?” 浮生輕笑,回她:“公子是去了松露庵,去見賀家二娘子了。” 謝如聞剛咬在栗子糕上的貝齒頓住,片刻后才松開,又咬了一大口,在口中一點一點嚼著,浮生見她適才挺好奇。 這會兒反倒不吭聲了,以為是他適才的猶豫讓謝如聞不高興了,繼續道:“也沒什么不可跟十五娘說的,就是公子是私下去的,不可讓外人知。” 謝如聞抿了抿唇:“為何不能讓人知?” 浮生想了想:“公子早些年和賀家二娘子定下過親事,賀家二娘子出家后,這親事也就算了,只后來退親時,賀家老夫人說賀二娘只入空門五年便還俗,如今,已是第五年了。” “若被人知,怕有閑話。” 謝如聞‘嗯’了聲,不再問了,也不吃糕點了,擦了擦手后對浮生道:“我知道了,你去忙罷。” 浮生笑笑應是。 謝如聞回了她的上弦院,一直待在屋里,夜里也早早的歇下了,第二日辰時,浮生來了她這里:“十五娘,公子來了,讓你去練字呢。” 謝玄燁適才剛走至二層閣樓上,便問了浮生,謝如聞今日為何不在,雖只有數十日,他也早已習慣,上了閣樓就能一眼看到她。 浮生只說不知,急慌慌的就來請了。 片刻后,他回到二層閣樓上,對他家公子道:“公子,十五娘說她不練了。”謝玄燁聞言抬眸看向他,浮生又道:“十五娘只說了這么一句,想來是天氣越發冷寒,十五娘不愿出門了罷。” 謝玄燁未置可否,從書案前起身,下了閣樓徑直來了上弦院,他長身玉立站在院中已是枯枝的古槐樹下。 綠竹走出來,對謝玄燁行禮道:“公子,十五娘昨夜未睡好,正小憩呢。”謝玄燁抬眸往屋內看了眼,綠竹又道:“公子知道的,天氣一冷,十五娘就要‘冬眠’。” 謝玄燁:“……”他應了聲,吩咐綠竹:“照顧好她。”隨后,他高大頎長的身影出了上弦院。 —— 謝如聞再未去過滿月院,一直悶在屋內練字,左右往年里她都是這樣,冬日里不愛出門,謝玄燁也未再讓浮生來喚她。 這樣一來,也打消了他對她近來頻頻和景山見面的疑慮。 已是十月二十五日,離月底的日子越來越近,謝如聞坐在書案前,用筆在歷書上勾出一個日子。 十月二十九。 正好是她需要‘解藥’的日子。 與他做了這回,再之后,便是十日藥效發作一次,不會再有性命之憂。 夜里,紅梅侍奉著她沐浴后,回到寢居,謝如聞對綠竹道:“把我妝奩前的那只小箱籠拿過來。” 綠竹聞言應是,放下手里的活計就去拿,彎腰去提時,提了一下,沒提動,再去提,還是提不動。 最后,只好她和紅梅兩個人一道搬了過來。 這只小箱籠并不大,瞧著也根本不重,是謝如聞專門用來放首飾禮物的,綠竹邊用鑰匙打開邊道:“這小箱籠在那里放了有兩年,如今卻是重的都提不起了。” 說著,箱籠被打開,里面琳瑯滿目盡是珠玉金釵,滿滿一箱籠,形態各異,金飾玉飾,各不相同。 還有好幾顆鵝蛋大的夜明珠。 都是這些年謝玄燁送給她的。 謝如聞在別苑中不喜繁雜,發間常常只戴一支玉簪,謝玄燁送給她的這些,往往都只戴過一兩回,便讓綠竹收起來了。 她趴在榻上,拿軟枕墊在下頜,眸光來回游動,瞧了一會兒,對綠竹紅梅道:“尋兩支份量足的金簪出來。” 紅梅笑著:“十五娘尋金簪做什么?平日里你不都喜歡戴玉簪?” 謝如聞只看著,不吭聲。 于是,紅梅和綠竹就在箱籠里來回比對,挑來撿去,最后比對出兩支份量重的遞給謝如聞,謝如聞拿在手中掂了掂。 份量確實足。 她又讓綠竹紅梅挑了些金珠子,金耳飾之類的小物件,都給裝進一只小木盒里,她看著她們忙活,問綠竹:“綠竹jiejie,你可有什么心愿?” 綠竹聞言愣了一下,隨后笑著:“在別苑里一直侍奉十五娘,算嗎?” 謝如聞:“……不算。” 不等綠竹再說,紅梅故作不滿道:“十五娘問綠竹,如何就不問問我?”她拿腔捏調,是綠竹最看不慣的作態。 謝如聞輕輕笑了下:“你的心愿是嫁人,我知道。”她伸出手去,在箱籠里取出一支上好的水玉簪,又拿了一顆夜明珠,遞給紅梅:“當我給你的嫁妝了。” 紅梅愣住了。 謝如聞把東西塞進她手中,隨后又取出同樣的一對遞給綠竹:“綠竹jiejie,你日后也找個好人家嫁了吧。” 綠竹:“……十五娘。”綠竹看了她一會兒,心里已是若有所悟,她侍奉了謝如聞整整七年,看著謝如聞從年幼孩童一點一點長大,對于謝如聞是很了解的。 這些日子以來,她早已發現了她的不對。 綠竹并不多說,只接下東西后,給謝如聞繼續收拾著她要的,最后,她看到箱籠里有一只別致的紫檀木盒,打開后問謝如聞:“十五娘,這枚竹雕,你要嗎?” 謝如聞聞言看過去,這竹雕是她為北朝的太子太傅作了那副畫,他給哥哥的,哥哥又拿給了她,她對綠竹點頭:“要。” —— 這日午后,謝玄燁在書房里見了客后,浮生手中端了只木盤走進來,與他家公子稟道:“公子,今兒都二十九了,夫人說明日立冬,讓人送來了兩件狐裘。” 謝玄燁聞言抬眸,兩件厚重的狐裘把浮生的臉都要遮擋住,其中一件白軟如雪,衣領處繡的是紅梅。 女子的樣式。 浮生繼續道:“公子,十五娘的這件,可要我現在給送去?” 謝玄燁眉心微動,吩咐他:“先放下罷,晚些時候我去攬月苑給阿聞送去。”他已有數十日未見她了。 哪能讓她一直‘冬眠’。 他在書案前處理公務,至酉時,剛欲起身走進地道,浮生又進來稟道:“公子,老爺傳話來,讓您去他院中一趟。” 謝玄燁抬眸往窗外看了眼,已近冬日,天色暗下的越發的早,院中燭火已點燃,他對浮生應了聲,大步走出了書房。 —— 此時,攬月苑中,謝如聞用過晚食正在沐浴,待她從凈室走出上了榻后,體內的情藥已開始隱隱發作。 明明窗外落了霜,極為冷寒,她額間卻隱隱溢出香汗,她看了眼小幾上的沙漏,已經戌時三刻。 他還未來。 近來幾回,他好像一次比一次來的晚了。謝如聞體內越發覺得燥熱,問綠竹要了茶水,一連用了兩杯。 身體里才覺得舒服了些。 沙漏一點一點在走,謝如聞倚在迎枕上,神色微凝,她在想那日在閣樓上浮生對她說過的話。 她對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對于離開。 當然會有不舍。 而她的那點不舍,被那日浮生說出口的話都給壓了下去。從前,就算謝玄燁不喜歡她,她依舊有著懵懂心思。 讓他不要成親。 她也不去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