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妹 第9節
這樣的背影讓她瞧著有幾分陌生。 一旁的柳居彥自然也瞧見了,對謝如聞道:“怎么?你住在他的攬月苑里七年,對他還不熟悉?” 他最擅觀人,一眼就瞧出了謝如聞眼中的情緒,少女的心思懵懂而好知,她嗓音輕和的回他:“他很少回攬月苑的?!?/br> 對于久居在攬月苑的謝如聞來說,確實是很少。 柳居彥聽她這般說,并不好奇,只感嘆一聲:“他自十七歲入仕,如今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傅大人?!?/br> “又是容安謝氏家主嫡子,未來謝氏一族的掌家人,確實沒有時間照顧你?!绷訌┱f的豪情壯志,很是激動。 他給謝如聞示意:“他還被贊為江左第一玉郎,是建康城里士族貴女們都爭相要嫁的如意郎君?!绷訌┵┵┒劦恼f著,謝如聞遠眺著那道身影。 他口中所言,與她眸中所見,就這般不可預料的重合了。 柳居彥還在說,謝如聞想到適才柳居彥口中的那句‘嫂嫂’,打斷他的話:“既如此,哥哥怎還未有家室?” 柳居彥:……這個問題! 柳居彥在謝玄燁這里待了有半個時辰,他離開后,謝如聞待在謝玄燁這里,并未有要離開的意思,她吩咐浮生:“把藥箱拿來,我給哥哥換藥。” 昨日,在馬車里,謝玄燁的手腕被射進來的長箭劃傷,雖傷口不深,卻也出了不少的血,昨日謝玄燁就沒讓她看。 浮生:……看向他家公子。 謝玄燁拿起杯盞用了口茶,對謝如聞道:“有浮生在,不用你?!敝x如聞堅定的搖頭:“不行,我得學,萬一日后用得到呢?!?/br> 謝玄燁輕笑:“是要拿我練手?!?/br> 謝如聞也笑:“除了哥哥,也沒人肯讓我練。” 謝玄燁看了眼浮生,浮生便去端托盤了。 謝玄燁傷著的是左側小臂,手腕往上三指的距離,他抬起修長冷白的指節,將墨色廣袖拂開,同樣冷白修長腕骨分明的小臂出現在謝如聞眼前。 謝如聞將之前包扎著的紗布給扯開,露出略顯猙獰的傷口。 她下意識咬住了紅潤的唇。 這樣,多難看啊,沒準以后還會留疤。她覺得,哥哥這樣漂亮的手腕處就不該有疤,想到這里,她惋惜的問:“日后留下的疤能去掉嗎?” 謝玄燁對她頷首:“時日久了,疤痕自然會不見?!敝x如聞在心里輕嘆,改日她得去寺廟燒香拜佛給求一下。 一定不要留疤。 浮生將托盤送來,邊放下邊問:“十五娘,我幫你一起吧?!敝x如聞朝著浮生擺了擺手,示意他離開。 浮生:……成。 院中只剩謝如聞和謝玄燁了,謝如聞一邊取來藥膏給謝玄燁上藥,一邊開口問他:“哥哥,袁氏一族不是你殺的,對嗎?” 她早就想問謝玄燁這個問題了,可柳居彥告訴她不要問,問了也不會得到答案,是以,適才才一直忍著。 可她想了想,哥哥向來光明磊落,有何不能說的? 果真,她話落,謝玄燁冷白指節微不可察的蜷了下,此時正值午時,日光正烈,他們坐在一顆茂密的梧桐樹下,斑駁細碎的光肆意灑下來。 謝如聞手中的藥膏依舊在涂,過了片刻,謝玄燁才回她:“與阿聞心中所愿不同,袁氏一族是我殺的?!?/br> 她心中所愿。 謝如聞問的話本就透露了她心中所想,不是他殺的,對嗎?柳居彥與她說過這些后,她確實不信是哥哥殺的。 聽到謝玄燁這樣回答她,謝如聞抬眸與他眸光相視,隨后那雙含情美目對他淺淺笑了下:“那些北朝人一直刺殺你,怎么辦?” 她很擔心這一點,怕謝玄燁受傷。 謝玄燁神色舒展:“不必憂心,無礙的。”他說完,謝如聞認真給他上藥,關于袁氏一族的事她不再問了。 謝玄燁開始問她:“阿聞覺著住在謝府中如何?” 謝如聞將紗布給他一點點纏好,語氣輕松道:“還行罷?!彼恍亩荚谥x玄燁的手腕上,從前只是盯著他的手瞧,哪見過手背往上的地方。 而且,第一次被他的手握著,還是差點給她捏碎。 謝玄燁換了個問題問她:“日后你若嫁了人,也會生活在如謝府一樣的高門府宅中,你喜歡嗎?” 謝如聞抬眸看了他一眼,不回他的問題反而問他:“哥哥說這些做什么?” 謝玄燁:“……好好上藥罷。” 謝如聞抬眸又看了他一眼,將白的刺眼的紗布打了個漂亮的結,嗓音輕快的問謝玄燁:“我若說喜歡謝府,□□后會讓我常住在這里嗎?” 謝玄燁垂眸看著她,謝如聞的心思向來瞞不過他,她這是要跟他抬杠,跟他討日后不再困在攬月苑的事。 謝玄燁不置可否,端起杯盞用了口新春早茶。 而他也知道,既然有人要抬杠,就不會輕易善罷甘休,而他如何也未想到,謝如聞一開口卻是:“柳公子跟我說,待日后哥哥給我娶了嫂嫂后,就不會再有心思管我了?!?/br> 謝玄燁:“……”他看向朝暮院門外柳居彥早已消失不見的身影。 謝如聞跟吐豆子一般繼續說:“他還跟我說,早些年與哥哥定下親事的賀家二姑娘,不知是得了何方神圣的點化,出家做姑子了?!?/br> 謝如聞當時聽到柳居彥的話,“???”的一聲,頗為驚訝,她在攬月苑中生活這么多年,竟是不知還有這種事。 謝如聞繼續問:“那她出家,哥哥就一直等著她嗎?” 第9章 謝如聞的話落在謝玄燁耳中,他收回已被她上好藥的手腕,動作和緩的將墨色廣袖放下,再對上謝如聞的眸光時。 他眉目間顯出幾分無奈。 若是他人問他這般問題,他自是沉默應對,可謝如聞不同,她揚著腦袋,漆黑的眸子一寸不錯的看著他。 讓他不回答都不行。 謝玄燁清了清嗓子,未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平和道:“賀家二娘子已遁入空門,親事也已作罷,都是過去的事了。” 謝如聞單手托腮瞧著他,刨根問底道:“哥哥,男子及冠便可娶妻,你今歲都二十有五了,若不等著人家,為何遲遲不娶妻?” 謝如聞從不是個安生性子,自幼便總要有人管束著才行,也只她敢如此揪著謝玄燁的私事問,平日里且不說無人敢問,就算問了謝玄燁也不會理會。 謝玄燁:“……朝中公務繁忙,無心男女情愛?!?/br> 謝如聞咬著嫣紅的唇瓣,還欲再問,謝玄燁先她一步開口:“這兩日不再教習規矩禮儀,把前幾日給你布置的課業做了,用晚食的時候我檢查?!?/br> 謝如聞:“……這,怎么突然提起課業了?!彼龓е榫w看了謝玄燁一眼,見他垂下眼眸不理會她。 只好作罷。 她站起身,理了理略顯褶皺的裙擺:“我走了?!?/br> 待她出了朝暮院,謝玄燁眉心微蹙,指腹在青玉杯盞上來回撫動,回想著謝如聞適才的那句話。 你今歲都二十有五了。 她那小語氣,是在嫌他——都二十五了。 —— 一刻鐘后,無念外出辦事回來,一走進院中就問浮生:“柳公子是不是來過了?”浮生正在院中清理石桌,聞言對無念‘嗯’了聲:“怎么,柳公子又拉著你和他對飲了?” 無念呵笑:“沒有,我見他從咱們府上離開時急急忙忙的,跟干了什么虧心事怕人找他似的?!?/br> 浮生‘誒’了聲:“他還真是干了虧心事,在背后扯人閑話,而且扯的這人,還是咱們公子?!?/br> 無念倒抽一口涼氣,進書房稟告公事去了。 至晚間,謝斂來到譚氏屋內,恭恭敬敬的喚了一聲:“夫人?!弊T氏剛從凈室走出,如今天氣漸暖,她身上只著了一件水紅色薄紗里衣。 譚氏出了屋門和屋內可謂是兩個人,平日里在府上,端莊矜貴,無論是身上的衣服還是發間的配飾,皆彰顯著她身為謝府掌家主母的身份地位。 而回到屋內,她今歲雖已四十有三,卻常著粉綠,無論是樣貌亦或身形都姣好如少女,早些年因著cao持府宅累壞了的身子如今都養了回來。 謝斂如此軟語喚她,她卻是不理,自顧自的坐在妝奩前拿梳篦梳發,謝斂也不惱,走至她身后,握住她的手,和她一道梳。 謝斂和譚氏,其實沒什么話可說的,平日里也不過是說些家中需要處理的事,然后就是上榻睡覺。 今兒他瞧著譚氏,倒是想與她說上幾句,看似隨口道:“臨淵王要納十六娘為妾的事,夫人怎么看?” 譚氏不甚在意道:“這點小事,怎還問我。”臨淵王要納,讓十六娘嫁過去就是,還能因為她一個庶女去與皇室不和嗎? 謝斂輕嘆:“這事本也簡單,讓十六娘去王府就是?!彼麑⒘硪恢皇执钤谧T氏肩上,繼續道:“早幾日府上不是請了道士來,說十五娘命犯煞星,我想著既然十五娘與十六娘是雙生子,不如讓十五娘替十六娘嫁去王府,正好也破了這煞氣?!?/br> 譚氏聞言鄙視的‘呵’了聲,原是打的這個主意,她開口道:“這阮姨娘也夠心狠的,十五娘十六娘都是她的孩子,怎得還辦這種壞心的事?!?/br> 她就說,誰家府上沒個磕了碰了的事,怎得還請了道士來,在這里算計呢。 譚氏側首瞥了眼謝斂:“老爺既都這般說了,讓十五娘替嫁過去就是?!?/br> 謝斂見譚氏無意見,說出他此來的目的,他問譚氏:“慕之這些年常去攬月苑嗎?”他記得,自十五娘住去他的別苑里養病后,他便極少回去。 提到謝玄燁,譚氏也愿意與謝斂多說上幾句:“他向來忙碌,攬月苑又在建康城外,哪有時間整日往那里跑。” 謝斂頷首:“也對?!?/br> 譚氏:“如何這般問?” 謝斂略思忖片刻:“也無為何,這幾日十五娘住在府上,我瞧著慕之對她倒是關懷,今兒晌午他還說正在為十五娘物色人家,你是知道他是個什么性子,倒是cao心起了這些事?!?/br> 謝斂試探的說著。 這些年,他與謝玄燁在一處,多是商議朝政以及謝氏一族的族中事,如今他官至太傅,既已在為十五娘相看親事,他再與他說替嫁之事。 怕是不妥。 譚氏和謝斂夫妻多年,他動一下眼皮就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譚氏直言道:“這事我不摻和,你自己去說?!?/br> 譚氏站起身,瞥了謝斂一眼:“我今夜乏的很,你去別處歇吧?!?/br> 謝斂臉上的溫和瞬時間變冷。 他在原地怔了會兒,跟著譚氏走至床榻邊,語氣深沉道:“我來你這里,也可以是只歇著?!彼f完,就要去吹熄燭火,準備上榻。 譚氏急忙制止:“誒?別吹?!敝x斂不解的看著她:“不是乏得很嗎,還不早點歇著?”謝斂在屋中四下里看了看。 譚氏推了推他:“可不能睡,還得再抄會兒經書呢?!彼D了頓:“是母親吩咐下來的,若是明日一早不能給她送去,怕是又要罵我是個不孝敬的?!?/br> “你走吧,省的看見了心煩?!?/br> 謝斂看了她一會兒:“明日我去與母親說,別累著眼了?!闭f完,他似是有些不情愿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