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游還在跟時穆的脖子較勁，系統(tǒng)的機械聲突然在耳邊響起，他清醒了一瞬間，又再度被心里的暴虐所支配，對著那再度恢復(fù)如初的皮rou又狠狠地咬了下去。

    第九十四章

    如同溺水的人搜刮整個肺部以獲取所剩無幾的氧氣一般, 秦游掙扎著在混沌中捕捉一線清醒，他成功了，可惜時機并不湊巧, 入目的是一件飄落在床單上的云紋盤扣絲綢外披, 繡了金鸞鳳的紅緞里褂悄然無聲的滑落，僅剩下絲滑又輕薄的白色開襟里衣懸掛在肩頭, 輕紗幔攏之中, 那人眉目含情，腰身款款，耳垂墜著的流蘇撥人心弦的晃動著，整個人又如同一條霸道的美人蛇盤踞在自己胯骨上。

    這一幕實屬讓人心馳神往, 然而了解身上的人不是美嬌娥, 而是一只千年老妖怪的秦游頭腦嗡嗡，扭頭一躲，以至于那紅潤的唇堪堪落在了他的臉側(cè)。

    嘴里全是又冷又腥的苦味，饒是時穆使出渾身解數(shù)來引誘, 也終究不是身段柔軟渾身香粉的婦人，他骨架寬大, 渾身又是幽冷的檀香和藥味，秦游又推又拒, 鐵了心要把這個柳下惠做到底。

    可他畢竟處于弱勢, 躲閃地姿態(tài)又分明引起身上人的不滿, 一雙冷硬的手掌不容抵抗地鉗住他的后腦，隨后有些溫?zé)岬募t舌就撬開門齒強行入侵進來，搜刮著他的上鄂和口腔黏膜, 強勢霸道地與他的舌頭抵死纏綿起來，將那股血腥味稀釋, 替換成更加冷清的味道。

    秦游被按著腦袋無法動彈，只能被動地被親了個七葷八素。喉嚨里難以抑制地瀉出的低沉聲音讓他耳垂guntang，原本就不太清醒的頭腦經(jīng)此一舉，好不容易死死拽住的一根稻草也斷了。

    他出于本能似的爆發(fā)出一股力量，將主動權(quán)奪取回來，猛地翻身將人摁倒。時穆低喘著，一頭青絲無力地傾瀉在床單上，眼里泛著紅色，由剛才那只耀武揚威肆意妄為的大鳥淪為了落湯雞，卻伸長了手臂勾住秦游的脖頸，另一只手則繾綣地停留在對方頸側(cè)已經(jīng)被處理過的或新或舊的傷痕以及方才留下的吻痕，最終緩緩向下，愛憐地順著脊背去撫摸一個個突起的骨節(jié)，還有他親手刻下的guntang刻印。

    隨之而來的是狂風(fēng)暴雨般的征伐，驕縱任性的小豹子終于落入了自己的陷阱里，他滿心得意地以為自己獲取了掠奪者的地位，殊不知渾身上下都早已被別人標記過，無一處幸存。

    失去意識的秦游此時已經(jīng)意識不到，時穆從來不會是什么柔若無骨的溺水鳥，他是極度危險的沼澤，用狀似無害的外表蒙蔽獵物，使得人無知無覺地下陷下去，最終萬劫不復(fù)。

    天旋地轉(zhuǎn)渾渾噩噩中，秦游恍惚聽見有人貼著自己的耳朵斷斷續(xù)續(xù)地問：

    “曾答應(yīng)我的，你還記得么？”

    “.....該兌現(xiàn)承諾了。”

    “時間不多了。”

    ****

    再度醒過來的時候身邊沒人，秦游有些生無可戀地望著眼前熟悉的房梁和床帳，感覺身體被掏空。

    “系統(tǒng)，”

    他有氣無力道：

    “一瞬間就百分百了，這合理嗎？”

    系統(tǒng)知道他在說什么，斟酌道：“應(yīng)該是檢測功能出現(xiàn)了bug，之前好感度增長的消息未能及時播報，維護賠償已經(jīng)發(fā)往宿主的線上倉庫了。”

    “蒙誰呢？”秦游齜牙，“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時穆這老妖怪好像老早就認識我，好感度絕對不是從一開始一點點刷上來的。”

    系統(tǒng)沉默了兩秒，轉(zhuǎn)移話題道：

    “您的任務(wù)結(jié)果已經(jīng)上傳，正在后臺審核中。”

    “進度呢？”

    秦游早已對系統(tǒng)一遇到關(guān)鍵問題就開始躲躲閃閃的行為見怪不怪，

    “百分之三十一點四。”系統(tǒng)這次倒是沒拐彎抹角，因為后臺審核的拖延程度眾所周知，它早就練就了一幅金剛不破的厚臉皮，報出這樣低的數(shù)字也能理所當然。

    這個答案還算在意料之中，秦游“嘖”了一聲，不由得懷疑一切進展背后都有人刻意為之，這下他就算再不情不愿，也不得不留下來趟渾水。

    他從床墊的夾縫里掏出手機，發(fā)現(xiàn)生存游戲的進度還停留在發(fā)布特殊任務(wù)的那一條，也就是昨天他和沈清的替身會面的這一段時間內(nèi)，并沒有玩家死亡。

    想到昨天沈清的幻影口中那些半真半假的話秦游就一陣頭痛，他把身上的被子一掀，□□著上半身下床走了兩步，經(jīng)過鏤空屏風(fēng)后面的一面鏡子時看見了自己渾身吻痕，眼下青黑，腳步虛浮的模樣。

    這真是累的，昨天和牛角喪尸阿成單打獨斗了那么久，體力透支還受了傷，又和時穆折騰了一整晚，是個正常人都熬不住。

    秦游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為那恢復(fù)速度異常快的傷痕挑了下眉，又摸了摸喉結(jié)上一個沒那么瘆人的齒印，時穆應(yīng)該對自己的牙齒有自知之明，所以昨晚只是輕輕地把那個脆弱的部位叼在嘴里，當然這也算趁虛而入，因為這么致命的弱點地方秦游往常都是不許亂碰的。

    他駐足看了許久，莫名覺得自己才像是個被欺凌的良家婦女，渾身沒一塊好rou，鏡中的人被他的情緒影響，嘴角下垂，一副悶悶不樂地與他對視。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陣振翅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鳥類飛翔的動靜。秦游的注意力被轉(zhuǎn)移，朝那個方向走了兩步，腳下突然傳來一陣不太明顯的牽引力，他低頭一看，看見一根極細的紅繩圈在自己的腳踝上，另一端垂落在地上，不知伸向何處。

    也許那跟紅繩實在缺乏存在感，秦游一時半會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看見一只圓臉胖雞從窗口沖擊來，嘴里叼著一封紅皮信件，銅鈴般的大眼里硬生生透露出些許猥口瑣。

    它上下打量了秦游一陣，不等后者作出反應(yīng)，就終于憋不住了一般張開口，那紅皮信件便“啪嘰”一聲掉落在地板上。

    圓臉胖雞抖著翅膀上下?lián)潋v，掉了一地的雞毛，瞅著秦游歡天喜地地亂喊一氣：

    “木頭樁子長進了，這么快就修成正果，可惜可賀，可惜可賀。”

    秦游被它吵得眉毛一抖，彎腰就去撿那封不明信件，手指還沒碰到就看見封皮上明晃晃一個金色的“喜”字，頓時僵硬在了原地。

    “好看吧，通天樓主成親，天大的好事，這喜帖還是木頭樁子親自畫的稿子，躲躲藏藏好多年才終于派上用場。這兩天整個幽冥地界，都快被這漫天的紅紙淹了，家家戶戶都張燈結(jié)彩，舉家歡慶，千年一遇的熱鬧！”

    圓臉胖雞得意得尾羽都翹了起來，張大嗓門將胡言亂語一股腦灌進秦游的耳朵，而后者眼皮狂跳，強裝鎮(zhèn)定地將那厚厚地喜帖翻開，果真在上面看到了和龍飛鳳舞的時穆二字并排緊挨著的，自己的名字。

    第九十五章

    圓臉胖雞賀詞送到, 故作老成地伸出翅膀拍了拍秦游的肩膀，才拖著肥碩的身軀咋咋呼呼地飛出了窗外。

    秦游覺得自己需要一個，不, 很多個解釋。

    這刺眼的紅色喜帖就像是一盆刺骨的雪水, 把他整個人都澆得一個激靈，剛才還有些發(fā)懵的大腦頓時清醒過來。

    于是昨夜那些驚險離奇, 光怪陸離的片段頓時跟走馬燈似的從他的腦子里一一掠過, 依附在白面蝶身上的沈清，早就應(yīng)該進火化爐卻變成喪尸的阿成，還有寄生在黑衣男身上的那團黑霧......

    沒發(fā)生一件超乎常理的怪事，秦游原本就要思考半天, 而昨天這樣的怪事卻接二連三層出不窮, 他到最后關(guān)頭又因為事態(tài)緊急只得放棄思考，而現(xiàn)在事情總算告一段落，他不得不仔細將所有的瑣事聯(lián)系起來，從頭至尾的捋一遍。

    在自己被喪尸阿成逼至絕境的時候, 黑衣男再一次出手相救，秦游原本因為對方屢次現(xiàn)身時刻的巧合心存疑慮, 卻沒想到對方也僅僅是扮演者著補蟬的螳螂一角，被隨后抵達的時穆出手了結(jié)。

    可最讓人匪夷所思的是, 這兩人的確有著完全相同的外貌。

    黑衣男被火海吞噬后, 火海里飛出一只巨鳥, 那巨鳥的形態(tài)似曾相識，秦游皺著眉冥思苦想一番，腦內(nèi)閃電般浮現(xiàn)出樓內(nèi)大部分壁畫的內(nèi)容——那巨鳥竟然與其中的飛鳥圖騰極為相似。

    可那巨鳥卻被昨日模樣奇怪的時穆撕碎吞了。

    秦游回想起那一幕, 滿腦子都是時穆嘴角沾血含笑的猙獰模樣，他什么血腥場景沒見過, 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然而轉(zhuǎn)念一想，吞了那巨鳥的碎尸之后，時穆對自己的好感度頓時就登頂了。

    如果黑衣男就是那只從火海中飛出的巨鳥，而他又和時穆?lián)碛腥绯鲆晦H的面孔.....

    沈清曾經(jīng)說過，依靠神鳥的心臟活下來的時穆，曾不擇手段地穩(wěn)固自己的魂魄。

    難道自己一開始并未想錯，時穆和黑衣男是同一個人，只是準確來說，黑衣男是時穆的一部分？

    少關(guān)于這一件事，似乎終于有寫撥云見日的征兆，正在此時，有人推門進來，正是換了一身較為輕便，卻依然奪目的紅衣的時穆。

    他的臉色似乎沒那么蒼白了，雙唇也微微帶了點血色，只是雙瞳呈現(xiàn)出不似人的紅褐色，眼神卻也如同融化了的冰雪一般柔和。

    時穆先是朝著半裸著上身，手里捧著喜帖打量著自己的秦游露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然后將手里的湯碗遞進秦游手里，拉人到一旁的桌前坐下了。

    “嘗嘗。”他對之前發(fā)生的一切閉口不談，溫聲道。

    秦游莫名其妙，喜帖還拽在手里，隨手塞進了口袋里。他瞥了一眼那碗湯，不像是牛頭廚子的手筆，然而畢竟是通天樓出品，饒是香味全都鉆進了鼻腔里，也勾不起他半點興趣。

    然而他不喝，時穆就這么看著他，眼神說不上柔情蜜意，反而讓人慎得慌，于是秦游硬著頭皮舀了一勺，然而剛?cè)胱炀捅粻C得一顫，手一抖，冒著熱氣的湯汁眼看就要灑在他裸露的皮膚上。

    還好一旁的時穆反應(yīng)超乎常人，湯汁全都被他迅速伸出的掌心接住，頓時那片蒼白的皮膚就被燙出了紅印。

    人的口腔都不能接受的溫度，皮膚更是夠嗆，秦游把勺子擱進碗里，下意識去掰開對方若無其事縮回的手掌，卻發(fā)覺入手的溫度頗高，幾乎到了普通人發(fā)高燒的程度。

    然而時穆卻面色如常，只是看上去有些懊惱，手里又只是燙出了紅印沒有起泡，他反而將秦游掙開，匆匆擦干了手去查看后者的舌頭有沒有被燙傷。

    秦游莫名想起昨晚的時候，對方的體溫就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不同尋常的高度，尤其是體內(nèi)更是要將他燙化一般，不由得耳根有些發(fā)熱。

    又想起對方長出翅膀的一幕，秦游好似做了什么違背自然規(guī)律的事情一般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然而時穆卻只是憐惜地吻了吻他并沒有燙出毛病的舌尖，然后拿起湯勺，細細的吹了好一陣，才一手在下面托著一手喂到秦游嘴邊。

    秦游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把湯汁咽了下去，唇齒間殘留的是濃郁的鮮香味，只是鹽放少了，口味有些淡，但已經(jīng)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嘗到的第一口美味了。

    “好吃嗎？”時穆又舀了一勺，一邊緩緩地吹著氣，一邊問道。

    然而秦游的別扭已經(jīng)長進了骨子里，無論有意無意，無論任何對象，后知后覺的嫌棄一個男人給另一個男人喂湯實屬扭捏作態(tài)，他念及對方剛才不假思索地幫自己挨了燙，給面子地才點了點頭。

    時穆再度笑了起來，不知是不是一回生二回熟，他這次地笑容熟練了許多：

    “那中午我給你做紅燒牛rou，你以前最愛吃。”

    以前？

    這湯是時穆親手煲的——這個事實已經(jīng)不是最讓秦游驚訝的了，他的注意力完全被下一句中的兩個字吸引過去。

    時穆的下一勺湯并沒有成功地喂進秦游嘴里，后者臉色冷淡，眼神帶有審視的凝視過來，：

    “我們以前認識？”

    這句話帶有著陌生的逼問語氣，讓時穆的心臟猛地痛了一下，然后干脆地點了點頭：

    “我們曾是戀人。”

    ——時穆就是那個為了活下去，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愛人的幸存者。

    沈清的這番話再度在秦游耳邊響起。

    反應(yīng)過來時候，他已經(jīng)將眼前握著湯勺的手推開，腦內(nèi)迅速地閃過幾個念頭，殊不知這一反應(yīng)讓時穆也冷了臉色，壓抑著內(nèi)心的怒意和幽怨，語氣平常地問了一句：

    “覓羅給你說了什么？”

    覓羅？

    秦游未加思索，就斷定時穆口中的覓羅就是附身在沈清身上的怪物的真名。

    他下意識地不愿坦言，但很快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作出決定，勢必要站在時穆這邊，如果此時不坦誠以待，說不定終究會落入前后兩難的境地。

    “她說，你曾經(jīng)親手殺了你的愛人，為了活下去。”

    于是秦游直截了當?shù)闹v這句尖銳的話說出口，沒有半點潤色。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以為這句話只不過是覓羅為了挑撥離間而編造來詆毀時穆的謊言。

    出乎意料的是，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時穆指尖一顫，湯勺徑自掉落在地毯上，發(fā)出沉悶一聲，雖然僥幸沒有摔碎，卻四處飛濺，沾濕了他的衣擺，江那一整片地毯浸染成烏黑的色彩。

    時穆臉色慘白，宛如被扔進冰窖里瀕死的人，他的眼神空洞，半晌之后才艱難地聚焦回秦游臉上，最終凝結(jié)成難以言喻的痛苦。

    .......

    秦游見他反應(yīng)如此大，更加傷人的話都已經(jīng)到了喉頭，比如“我是替身么？我是下一個犧牲品？”但觸及那仿佛一觸即碎，脆弱到不可思議的眼神后，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大概過了半分鐘，他才聽見一句從喉嚨里擠出來的，既沙啞又凄慘的聲音從空氣中響起：

    “…...你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