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男友安撫指南 第39節
加百利根本沒有他想象中那樣堅不可摧。 他一直瞞著身體的現況,甚至是在嫌棄對方的擔心是累贅,他想痛痛快快地活,痛痛快快地走,但他沒考慮過自認為只與自己相關的事對別人來說是一場毀滅性的天災。 或許光憑這一個角度來說,秦游是個自私的人。 一如那個晚上一樣,一滴透明的淚悄無聲息地落下來,被加百利眼角的傷痕壓出一道淺淺的褶。 它從鮮紅如血的光芒里誕生,就快要墜入無底的深淵里。 但在那之前,秦游湊過去接住了它。 “也許從拉斯維加斯開始的?也許是在皇后鎮吧,我自己都記不清了,一點都不重要。” 他用力回握住那只手掌,企圖制止它不可抑制的顫抖,同時舔舐眼角那道淺淺的疤: “我只記得一件事情。” 秦游停下來,回望那雙祖母綠色的眼眸,它們在氤氳的淡紅色漣漪里漸漸模糊,有更多的淚涌出來,他根本來不及去接。 他笑起來,比任何一個時候都輕松且暢快: “跟你一起出去玩,我還挺開心的。” “真的。” 第六十二章 自從雪崩之后, 秦游的身體終于不堪重負。臟器衰竭加劇,厭食和呼吸困難是家常便飯。無間斷的治療只是拆東墻補西墻,根本無濟于事。 第三次進重癥監護室以后, 他真的身心俱疲了。 其實秦游隨時可以選擇離開, 但每次醒來看見加百利固執沉默地守在身邊,眼神里一副心痛得恨不得取而代之的模樣, 他就總覺得至少得活到最后期限才行。 還好系統屏蔽功能讓他感受不到真正的重癥病人瀕死時的痛苦和折磨。 有次他從病床上醒來, 看見加百利趴在床邊睡著,手還緊緊攥著他的手腕不放。 秦游掙了好半天,卻沒想到這睡著的人勁這么大,他無奈只好艱難地調整一下姿勢, 用另一只手去撥開垂落在加百利眼前的頭發。 那原本耀眼奪目的紅色現在rou眼可見地暗淡了許多, 秦游不由瞇起眼,他看到了那之中參雜的一絲銀白。 這讓他想起前天晚上和系統的一個對話。 那段對話非常突然,秦游那晚正在床上昏昏欲睡,但身側加百利宛如實質的目光讓他始終繃著一根筋經睡不著。 那時候系統的聲音十分突兀地在腦里響起: “宿主, 您在這個世界停留這么長時間的原因,是對任務對象動真情了嗎?” 這句話讓半邊身子都陷入沉睡的秦游一個激靈, 他最討厭快睡著的時候被人吵醒,如果是以前他必然會發火, 但此時他似乎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真的愛上他了么? 似曾相識, 似乎以前有個叫海尼爾的人問過。 為什么他們總是要用提問來確定這件事?這個認知讓秦游哭笑不得。 提出疑問的前提是懷疑和否定。就連這些旁觀者都懷疑他對加百利的感情, 那加百利本人呢? 那個表面上對什么都漠不關心,唯獨對他的事情極其敏感的人又怎么想的? 原來到最后,他們可能也只是在互相欺騙的同時欺騙自己。 在長時間的沉默后, 系統再度出聲: “其實答案是否定的。如果您真的愛他,您會留下來。” “但是您放棄用去往另一個世界的權利來換和留下來陪他的機會。” 毫無感情波動的語句讓秦游皺起眉, 他很討厭任何一個第三者對他自己的事情站在制高點評頭論足: “......什么意思?” “抱歉。我只是想確定您的選擇。” 系統波瀾不驚道。 聽完這句話,秦游止不住冷笑一下: “那你確定了吧?” 他是個自私的人,他承認。即使失去了全部的記憶,他一直都只有一個執念。 攢積分,擺脫系統,去自己應該去的地方。 秦游對加百利感到虧欠,所以他才會舍棄大把“休假”時間去幫他清理那些加害他的人。但至始至終,他都把情感和現實分得很清楚。 他是個普通的玩家,難道會因為其中一個副本里的npc的愛而永遠留在這里? 自由,或是由苯基乙胺、多巴胺和內啡肽組成的感情,孰輕孰重,秦游看得很透徹。 即使可能有某個瞬間,他會躊躇,會想要妥協。 …… 加百利睡眠很輕,他總是隨時提防著在自己睡眠期間可能發生的一切突發情況。 如果不是身體機制難以掌控,他根本不敢讓秦游離開他的視線一秒。 生怕只是轉眼間,就永遠地失去這個人。 從出生到現在,加百利經歷過太多死亡。他比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明白,死亡是一個極其短暫、猝不及防的過程。 只是當一個人死后,他曾經存在的證明會讓人產生錯覺,誤認為死亡的時間有記憶淡卻那么漫長。 但加百利清醒地知道,他不是那種可以用記憶欺騙自己的人。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恐懼那個時刻的到來。 還沒等秦游把手伸過來,他就已經被驚醒。只不過貪戀那掌心若有若無的溫度,才一直閉著雙眼沒作出反應。 但那只手掌只掀開了他的額發,就停駐在了原處。 在那短短地一秒鐘內,加百利異常地期望那是對方發現自己還醒著。即使早在幾天前他就被告知,秦游早已處于感官失靈的狀態。 那有些冰涼的觸感在他的額頭上停留太久了,就像一種轉瞬即逝的幻覺。這個認知讓加百利的心臟仿佛被狠狠地攥緊,他倉皇地睜開眼朝那個方向望去。 便對上那雙虹膜在陽光下微微泛棕的眼睛。 還好,秦游還醒著。 他又薅了一把加百利凌亂的紅發,然后象征性地活動了一下頸部肌rou: “不能這么躺下去了。我要出去曬曬太陽,不然遲早發霉。” “不.....” 加百利一刻也舍不得眨眼地凝視著他,拒絕的話才說了一半,便如夢初醒一樣抿住唇,再也說不下去。 “找個輪椅把我推下去也行啊。” 秦游把對方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但卻一點別的反應也沒顯現出來。 他這句話帶了點自嘲的語氣,一個月以前他哪里會想到自己還有今天,一個滿心渴望自由自在的人,現在連獨立站立都困難。 秦游不知道是自己突然參悟了阿q精神還是什么,就算他真的下一秒就會真正地死去,也不可能在最后的時間愁眉苦臉怨聲連連,那不是他的作風。 沒有什么會能讓他屈服。就算是死,也不能。 加百利沒有猶豫多久,輪椅很快就找人送了過來。他扶著秦游坐上去,找了一快對于春季來說有些厚的毯子,搭在秦游的腿上。 這是秦游連續躺在病床上好幾天后第一次見到陽光。潮濕帶有草腥味的空氣涌進他的鼻腔,頭頂光禿禿的樹枝也冒出了不少綠芽。 原來已經是春天了。 加百利推著他在私人醫院的花園里逛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一處陽光很好的地方。 初春的暖陽破開晚冬的冰冷,光芒洋洋灑灑地透過頭頂的樹枝投射下來,留下無數形狀不規則的光斑。 秦游瞇著眼曬著太陽,加百利則站在身側,兩人十指交纏,親密地握在一起。 竟然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突然一陣窸窣的聲音從腳邊傳來,秦游懶洋洋地低頭一看,才發現是一個毛茸茸的白團正蹭著自己的褲腿。 仔細一看,居然是在曼都靈見過的那只貓。 這貓像是經歷了百般折磨一般,蔫蔫地抬頭望秦游一眼,發出虛弱的叫聲。 “空運過來的,洗了三次,補了全部的疫苗。” 加百利的聲音冷冰冰地從身側傳來,差點沒把那貓再嚇跑一次。 “你這不是折磨它嗎,”秦游失笑,費了點力彎下腰一把把貓抱在懷里,他算是知道昨天在加百利手上瞥見的撓痕從哪里來的了: “洗了三遍?命都快沒了。” 貓竟然還認得這個喂了他一條rou干的人,窩在懷里就不叫了,安靜地趴著任由秦游伸手順著它的毛。 秦游有一下沒一下地享受手里毛絨絨的感覺,突然又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貓尖銳地“喵”了一聲,炸毛了,警惕地瞪圓一雙眼睛趴在秦游腿上,倒是沒逃走。 秦游莫名其妙地抬眼一看,然后愣在了原地。 攥著他手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單膝跪在了他的輪椅前。 無名指的指尖到指根傳來金屬觸感,加百利垂下眼,一手握著秦游的手腕,一手將那枚銀戒指戴在了他的左手無名指上。 秦游眼尖看到了加百利左手上的另一枚,兩枚的外觀相差無幾,原來是一對的。 “內側刻了我的名字。” 加百利的聲音很輕,仿佛害怕驚擾了什么。 秦游目不轉睛地看著手上的對戒,另一只手安撫著懷里的貓,笑道: “什么時候準備的?” “曼都靈。”言簡意賅,說完加百利垂下頭,極具儀式感地在那枚戒指上印上一個吻。 如果在以前,秦游可能會覺得這個動作別扭又矯情,但此時他只是安靜看完了全程,一句話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