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這一眼讓傅葭臨愣住。 這個男人就是他。 他們是同一個人,卻又不是。 畢竟,一個風華正茂、學著成為明朗少年郎;一個暮氣沉沉、舉手投足都是上位者的威壓。 很難說這兩個人竟會是同一個人。 “你……” 傅葭臨總覺得很多他覺得奇怪的事情,馬上就能水落石出時,卻突然被人拽回了現實。 陸懷卿激動而歡喜道:“有人!是找咱們的!” 剛才的幻境就像是海市蜃樓般立刻消散。 傅葭臨看到了遠處的火把,朦朧地發覺兩人竟已走到了山埡。 而一路背著他的陸懷卿被凍得嘴唇也泛了白,她的鞋底也沾滿了淤泥,她卻絲毫不在意。 “傅葭臨,馬上就好啦!”她的眼里映著火把的光,又一次盛滿了希望。 這樣的熱烈而堅韌的她,怎么會變成幻境中畫上的模樣。 傅葭臨在暈過去后,仍覺得剛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夢罷了。 不過…… 他絕不會讓陸懷卿成為夢里的模樣。 他要讓他的太陽,永遠明媚,永遠驕傲。 最先找到陸懷卿他們的是傅葭臨的白衣衛,她把受傷的傅葭臨交給他們。 她的堂姐也來了。 只是陸懷卿還沒來得及告知今日的情況,她就在謝識微的懷里暈了過去。 她背了傅葭臨走了一路,也幸好她在漠北就愛騎馬健體,不然今日恐怕她也撐不了這么久。 “先把阿卿送回府去休養。”謝識微吩咐道 夏月和云安手忙腳亂把人帶了回去,阿依木也在一旁陪著她。 秋芙看謝識微往五皇子府去,不禁疑惑:“主子,怎的不回去歇息?您今日找了公主一宿,太子殿下都派人過來問了好幾次……” “今日五殿下的態度,你看到了嗎?”謝識微冷冷打斷。 秋芙怔愣:“什么?” 謝識微目光幽幽:“今日的事,依他的性子肯定不會摻和的。” “五殿下喜歡阿卿。”謝識微肯定道。 秋芙驚訝:“會不會是您多慮呢?” 五殿下那樣陰郁、殺人不眨眼的兇狠性子,怎么會喜歡上人?他平日里站在那里,就讓人覺得像塊千年寒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喜歡旁人呢? “今日遇刺時,傅葭臨把后背都暴露給殺手,都要去救阿卿。他縱馬出城,甚至愿意以命換命救她。”謝識微道。 秋芙不由點頭。 太子殿下與他們娘子是青梅竹馬,又是未來的夫妻,今日都沒有五殿下這般奮不顧身。 或許是他們兄弟倆性子不同,但五殿下這般明晃晃的以命換命,誰看了都不禁稱奇和懷疑。 “您的打算是?”秋芙試探道。 “先去等著。”謝識微無奈嘆氣:“等他醒了,就和他談條件。” 她握緊手里的東西——這是她為數不多傍身的東西,但只要能和傅葭臨談妥就好。 - 傅葭臨睜開眼,明光映入他的眼中。 “殿下,你終于醒了!”王垠安道。 他難得對江蘺和善道:“酸儒生,沒想到你那抄來祈福的佛經還真有用!殿下這么快就醒了!” “都是殿下福大命大,我也只是略盡綿薄之力罷了。”江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這佛家就講……” “得得得!夸你兩句就又掉書袋!”王垠安夸張捂住耳朵。 傅葭臨看著眼前吵吵鬧鬧的幾人,這樣溫馨的場景,讓人不自覺勾唇淺笑。 王垠安驚道:“殿下你笑了!” 他發覺自從從漠北回來后,傅葭臨遠比之前更愛笑了。 而這一次,傅葭臨不僅沒有否認,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殿下!你……”王垠安驚得張大了嘴。 該不會是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上了他們殿下的身吧?傅葭臨能是這么愛笑的人? 傅葭臨目光在他們之間逡巡,卻沒看到想見的人,默默垂下眼瞼,但卻不像往日般陰郁。 陸懷卿知道他喜歡她,她也沒有拒絕他——那是不是意味著,他也是有希望的? 那他一定要更努力成為陸懷卿喜歡的模樣才是。 比如,做個溫柔明朗的人,又比如像她教的那樣笑。 “吵什么啊?讓病人好好休息!這養病,就講究一個靜養,不能……”何懷之端著藥進來,呵止了嘰嘰喳喳個不停的王垠安和江蘺。 他的絮叨程度遠在江蘺之上。 但王垠安和江蘺昨夜見識了他那手“生死人rou白骨”般的醫術。 就算他們在心里嫌棄他嘮叨,面上還是沒有再反駁。 傅葭臨將藥喝盡,和悅一笑:“多謝。” 這下連何懷之都一臉見鬼的神情。 他和另外兩人對視一眼——難怪他們這么聒噪,原來是傅葭臨性子突然大變了。 何懷之剛退出去,就有下人進來通傳:“殿下,謝府的大娘子求見。” 傅葭臨在聽到“謝府”那個兩個字時,眼里閃過一絲喜悅,又在發現是謝識微不是陸懷卿時,眼里的期待頓時就淡了下去。 他淡淡道:“請她到前廳候著。” 傅葭臨到時,就看到了桌上的奇珍異寶,其中有一枚銀魚符最為顯眼。 他目光微滯,喉頭一緊,像是有些明白了謝識微的來意。 果然,隔了一道屏風,謝識微指著那些東西道:“這些是臣女的一點心意,答謝五殿下救阿卿的恩情,還請殿下莫要嫌棄。” “舉手之勞,不必言謝。”傅葭臨試圖假裝不清楚謝識微的意思。 “殿下,您是聰明人。”謝識微卻不給他蒙混過關的機會,“臣女是一介孤女,如今還剩的親人不過一只手就能數盡。” 她嘆了口氣:“阿卿自幼在漠北長大,她騎的是烈馬,飲的是烈酒。她就像最自由的雀鳥,她該展翅遠飛,而不是被困在長安四四方方的宅院。” “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一支舊部,殿下用得上,盡可去聯絡滄州刺史。”謝識微又道,“只求您高抬貴手放過阿卿。” 傅葭臨聽到謝識微的話,眼里的光一點點暗沉了下去。 謝識微沒有說錯,他什么都能給陸懷卿,唯獨除了自由這一點。 他是皇子,他手里有白衣衛,父皇還想讓他去做皇兄的磨刀石。 他自己都沒有自由,又如何能給陸懷卿自由呢? “今日叨擾,還請殿下恕罪。”謝識微無妨。 “無礙,我會讓管家送謝娘子回去。”傅葭臨指了指那些東西,“這些東西,謝娘子也收回去吧……我明白你的意思。” 等人走后,傅葭臨才望著窗外的積雪出神。 “殿下……” 王垠安想和他聊此次刺客的可疑之處時,卻發覺傅葭臨又恢復了從前的陰郁。 他識趣地不再多言,等傅葭臨主動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傅葭臨的指尖泛著涼意,他看向王垠安:“幫我給謝相回一封信。” 自從他識破謝相的局后,那人隔三岔五就給他送信。 從前傅葭臨并不想參與朝局,更對奪位毫無興趣,并未理睬過那人。 但今日聽了謝識微的話,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父皇想讓他做棋子,而他不想被擺布,那便只有一個辦法—— 從棋子變成下棋的人。 只有等他成為那個掌握生殺大權,cao縱旁人的下棋之人,他才能得到靠近陸懷卿的機會。 他才能毫無顧忌地愛陸懷卿。 第五十二章 陸懷卿在床上躺了整夜, 醒后已經是次日日暮時分。 “公主,你身子可有哪里不適?”阿依木問。 陸懷卿搖頭:“就是手有點酸,阿依木你不用擔心我。” 她昨夜背了傅葭臨走了那么遠, 只是手酸也得感謝自己之前愛騎馬射箭。 “傅葭臨呢?他可還好?”陸懷卿問。 “五殿下無礙, 銀雀你不必擔憂。”阿依木按住陸懷卿想起身穿衣的手,“你昨日暈過去后, 都在念叨著讓何懷之去給他診治,眼下已經無礙了。” 若換了從前, 阿依木自然對傅葭臨這種明晃晃,對她們公主有別樣心思的人提防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