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大燕的話本子,不是總說這種懸崖一定會有棵什么樹,什么小洞嗎? 傅葭臨那么一個厲害的人,怎么會這么輕易就死掉呢? 陸懷卿跌跌撞撞又小心謹慎走著。 她害怕找不到傅葭臨,卻又更害怕看到傅葭臨的尸體。 這個混蛋,他前世不是說什么他是徹頭徹尾的瘋子嗎? 哪個瘋子會愿意用自己命救別人啊! “別哭了。” 就在陸懷卿哭得淚眼朦朧時,她忽然聽到熟悉的聲音。 傅葭臨在小路旁的小洞里,他靠著洞壁,他的右手無力垂著,左手則在不斷往外滲血。 他身上還有許多小傷口,都在往外淌血。 陸懷卿走到他面前,她想替他擦擦臉上的灰,卻發現她的手還被繩子綁著,根本就動不了。 “對不起,我讓王垠安保護你,沒想到他會突然離開。”傅葭臨道。 陸懷卿搖頭:“不是你的錯,誰也想不到那居然是不同的兩撥人。” 當時的情況下,王垠安不去幫傅葭臨才是不可能,沒人會想到那些人是故意調虎離山。 她望著傅葭臨這樣奄奄一息的樣子,低下頭眼淚像斷了線般掉落。 “都怪我,我就是個累贅。我總是給阿娜惹麻煩,后來還是個殘廢,惹得jiejie擔心……”陸懷卿說著說著,連同前世那些話都說了出來。 “怎么會有我這么沒用的人,我救不了漠北,我也救不了我自己,我討厭死我自己了!” 傅葭臨不知道陸懷卿重生的事,聽著這些話覺得很奇怪,但又想不出原因。 他只能當陸懷卿是在過分自責。 “不是的。” 傅葭臨伸出手,替陸懷卿細心擦去臉上的眼淚:“誰都喜歡你,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才不是!你就是哄我!”陸懷卿悶道。 她就是個廢物,前世把漠北害成那樣,現在又把傅葭臨害成這樣。 傅葭臨搖頭:“不是哄你。” 陸懷卿抬起頭還想說什么,卻感受到了唇上傳來涼涼的、像雪般輕柔又易逝的感覺。 傅葭臨剛才好像吻了她一下。 只是很輕很輕,輕到讓陸懷卿覺得就像夢一般。 “現在你信了嗎?”傅葭臨看著她。 陸懷卿后知后覺點了下頭。 她前世主動吻過傅葭臨,傅葭臨卻沒有主動吻過她。 但她總猜測傅葭臨的吻肯定是苦澀的、暴虐的,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而現在她才發現,他的吻溫柔又虔誠,像是神祇最忠實的信徒般。 不對!傅葭臨好像是在間接和她表白心意。 洞外又飄起了小雪,兩人在黑暗里對視,除了風雪聲,再無旁的聲音。 有些事情卻不合時宜的越發清晰。 第五十一章 風雪喧囂, 偶爾還有些許雪花會飄進洞內。 陸懷卿是好動的性子,傅葭臨能裝作什么都沒發生地坐在那里,她可做不到。 “你是不是喜歡我啊?”陸懷卿小聲問。 她害羞低頭, 眼睫不斷輕顫, 昭示著她此時慌張卻又暗含一絲雀躍的心境。 傅葭臨剛才吻她……這還是她重生以后的第一個吻。 也是第一次有人主動親她。 陸懷卿伸出手捂住自己泛著潮紅的臉,真是好奇怪的感覺, 酥酥麻麻的。 不過,她一點都不討厭這種感覺。 半晌, 傅葭臨仍然沒有回答她,陸懷卿這才發現不對勁兒的地方。 她湊近傅葭臨仔細瞧了瞧他泛紅的臉,發覺他不是故作鎮靜, 而是昏死過去了。 “傅葭臨、傅葭臨!”陸懷卿喚了好幾聲, 才讓他悠悠轉醒。 他只是簡單用布包扎過的手,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臉:“我沒事。” “騙人!你剛才都昏死過去了!”陸懷卿急道。 傅葭臨輕笑,他能忍住身后的劇痛,但身體卻不會騙人——他一笑就牽扯到了身上的傷, 立刻劇烈咳嗽起來, 甚至咯了兩口血。 陸懷卿手忙腳亂替他順氣,眼里滿是擔心:“傅葭臨,你別說話了!你……” 她一碰到傅葭臨就發覺了不對勁兒,伸出手落在他的額頭上。 “你發了高熱!”陸懷卿驚道,“不行,咱們不能在這里干等著!” 陸懷卿脫掉自己的披風,蓋在傅葭臨身上,強迫他好好穿著。 外面的風雪肆虐, 小雪已經成了大雪,像大片的鵝毛往地上撲來。 照這個雪繼續下下去, 明日天亮極有可能大雪封山。 若營救的人今晚就已入山尋找還好,可是若是今晚他們沒進山,待到大雪封山就只能再等雪化。 她還能等,但傅葭臨絕對等不了! “傅葭臨,我背你。”陸懷卿很快就做了決定。 見傅葭臨不動,她焦急給他解釋前因后果。 可他還是搖頭:“外面的小路,一個人走都艱險非常,更何況,你我二人一起……” 他不能讓他在乎的小姑娘死在這里。 “對!那又怎樣?”陸懷卿攥住他的手,目光堅定,“我們兩人一起出去,我們一定可以一起活下去的!” 她的眼里寫滿認真,善良的小姑娘把別人的生命看得和自己一樣重。 “我才不要什么以命換命!”陸懷卿擦了擦不自覺溢出的眼淚,“用你的死換我活,我也不可能過好,還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傅葭臨聽到她提“死”字,立刻伸手捂住她的嘴。 面對陸懷卿濕漉漉的眼睛,他只好妥協。 陸懷卿將傅葭臨背在背上。 她說的話并不是騙傅葭臨的。 前世阿娜、阿姐和那些熟識的親人、朋友們紛紛去世后,她就像是背負著旁人的命,一個人孤單又負罪的活著。 她每日只要想起他們,都會覺得像是被千鈞重擔壓著。 陸懷卿不喜歡任何人用他的命,來換她活的機會。 她也是那時才明白,死的人不是最痛苦的,唯一活下來的那個才最痛苦。 陸懷卿扶著崖壁,緩慢往谷底挪動。 她的每一步都緊緊貼著崖壁,生怕一個踩空就會跌落。 但她還是察覺到傅葭臨的呼吸聲越來越輕,她急道:“傅葭臨!你不許睡覺!” “好。”傅葭臨應了一聲。 他答應得爽快,但陸懷卿還是擔心傅葭臨昏死過去。 她急中生智:“傅葭臨,你還記不記得我教你的《節氣歌》?你背給我聽聽,好不好?” “好。” “元日貼楹聯,十五鬧花燈……” 傅葭臨的聲音沙啞而低沉,但在喧囂的風雪聲里卻令人心安。 陸懷卿終于走到了谷底,她懸著的心終于放下。 “傅葭臨你生辰是不是也要到了?”她主動問。 傅葭臨昏昏沉沉點了點頭。 陸懷卿故意大聲道:“那傅葭臨你有沒有想要的禮物?你好好想想,我到時候送你!” 她是想讓傅葭臨不要睡著,但她沒想到傅葭臨直接道:“你送的,我都喜歡。” 這個傅葭臨……真是油嘴滑舌! 陸懷卿原本還想繼續逗傅葭臨,好讓他打起精神,但她發覺傅葭臨呼在她頸間的熱氣越來越輕。 “傅葭臨,你不許睡!”她急忙晃了晃肩上的人,“很快就能得救了,你不許睡!” 傅葭臨也覺得自己的神魂開始渙散,他閉上眼,看到的卻不是他以為的一片黑暗。 那是一個蓄著胡子的中年男人,他撫著手里的劍,默默飲著酒。 他坐在明堂上,帝王的通天冠被他毫不在意扔在地上,而殿上還掛了好幾幅畫。 傅葭臨逐漸看清了那些畫——畫上是陸懷卿,確切來說是二十余歲又憂郁沉靜的陸懷卿。 他很難想象陸懷卿這樣愛笑活潑的人,居然有一日會成為畫上的模樣。 “朕真嫉妒你。” 喝悶酒的男人突然抬眼看他,這人的眼里翻涌著嫉妒和偏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