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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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看了看表:十點四十五分。是時候了。他把臉頰貼上冰冷沉重的步槍槍托,把左手放在槍管稍靠下的位置,瞇起左眼。露臺欄桿填滿瞄準鏡。黑色西裝外套、黑色禮帽。他找到了他要找的面孔。那張臉變得不多,依然是一九四五年那張年輕的臉龐。 丹尼爾更安靜了,開始瞄準。他的嘴不再吐出霧氣。 露臺前方,焦距之外,枯死的橡樹伸出有如女巫黑手指般的樹枝指向天際。不料竟有一只鳥站在樹枝上,正好在子彈行進的路線上。老人緊張地移開準星。那只鳥剛剛不在那里。它很快就會飛走。老人放下步槍,將一口新鮮空氣吸進疼痛的肺里。 咔嗒,咔嗒。 哈利拍了方向盤一掌,再次轉動鑰匙,發動引擎。 咔嗒,咔嗒。 “發動呀你這爛車!不然明天就把你送進廢鐵場。” 雅士吼了一聲,發動起來,向前直沖而去,輪胎后面噴出綠草和泥土。到了湖畔,雅士猛然右轉。毛毯上那四個年輕人舉起啤酒杯向雅士敬酒。雅士歪歪扭扭地朝瑞迪森飯店疾馳而去。哈利換到一擋,狂按喇叭,在擁擠的碎石徑上有效地清開道路,但來到碎石徑盡頭的幼兒園旁,一輛嬰兒車突然從樹木后方出現。哈利向左急打方向盤,往右回正時車輪朝右急速扭轉,接著輪胎打滑,差點撞上溫室前的柵欄。雅士側向滑上韋格蘭路,正好擋在一輛出租車前。那輛出租車插著挪威國旗,水箱罩前方飾有白樺細枝花彩。出租車司機嚇得急踩剎車。哈利大腳踩下油門,穿過迎面而來的車流,朝霍勒伯街疾馳而去。 雅士在瑞迪森飯店旋轉門前剎車,停了下來。哈利跳下車,沖進人來人往的大廳。大廳立刻安靜下來,人人都朝哈利看去,心想會不會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卻發現那只不過是個在獨立紀念日喝得爛醉的男人,不是什么新鮮事,因此大廳又恢復了喧鬧。哈利朝一個荒謬的工作“島”奔了過去。 “早安。”一個聲音說。只見一頭宛如假發的金色鬈發下,一雙眉毛揚了起來,眉毛下的一雙眼睛從頭到腳把哈利打量了一番。哈利看見她胸前的名牌。 “貝蒂·安德森,現在我要告訴你一個很沒品味的笑話,你仔細聽好了:我是警察,你們飯店里有一個殺手。” 貝蒂打量眼前這個衣衫不整的高大男子,只見他一雙眼睛充滿血絲。根據她的判斷,這個男人不是喝醉了就是瘋了,或兩者都是。她仔細查看男子舉起的警察證,又將男子打量一番,打量得相當久。 “姓名。”她說。 “他叫辛德·樊科。” 她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 “抱歉,沒有這個房客。” “媽的!試試蓋布蘭·約翰森。” “抱歉,也沒有蓋布蘭·約翰森。霍勒警監,你會不會找錯飯店了?” “沒找錯!他在這里,就在這兒的房間里。” “你跟他說過話了?” “沒有。沒有,我……說來話長。”哈利伸手揉了揉臉,“等等,我得好好思考一下,他一定住得很高,你們這里一共有幾層樓?” “二十一樓。” “有多少房客還沒退房?” “恐怕有不少人。” 哈利突然揚起雙手,凝視貝蒂。“當然了,”他輕聲說,“這是丹尼爾的任務。” “請再說一遍?” “請你查丹尼爾·蓋德松。” 殺了他之后會怎樣?老人并不知道。殺了他之后也不會怎樣。至少目前為止看不出會怎樣。他在窗臺上放了四顆子彈,子彈的黃褐色磨砂金屬外殼在陽光照射下閃著亮光。 他再度從瞄準鏡望出去。那只鳥還在那里。他認得出那是什么鳥。他和它同樣都叫知更鳥。他把瞄準鏡指向民眾,掃視路障旁的一排排人。突然之間,他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會不會是……他調整焦距。沒錯,那是蘿凱。她在皇宮廣場做什么?歐雷克也在那里。歐雷克似乎是從兒童游行隊伍那里跑過來的,蘿凱伸出手臂,把他抱了起來,越過路障。她很健壯,有一雙健壯的手,就跟她母親一樣。現在他們往警衛室的方向走去。蘿凱看了看表,似乎是在等人。歐雷克穿著老人在圣誕節送他的外套。蘿凱說歐雷克給它取名為外公的夾克。那件夾克看起來已經有點小了。 老人咯咯輕笑,到了秋天,他得給歐雷克再買一件夾克。 這次劇痛來得毫無征兆。他無助地喘息。火球沉沒。火球的影子向下墜落,伴隨著戰壕的土墻朝他席卷而來。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就在他覺得自己即將墜入黑暗之際,劇痛再度放手。步槍滑落地面。他汗流浹背,濕透的襯衫貼在皮膚上。 他直起身子,再度把槍靠上窗臺。那只鳥已然飛走。子彈行進的路線暢通無礙。 那張年輕的臉龐再度出現在瞄準鏡中。王儲出國深造。歐雷克也該出國深造。這是他跟蘿凱說的最后一件事。這是他射殺布蘭豪格之前對自己說的最后一件事。那天他回霍爾門科倫路的大宅拿幾本書,蘿凱不在家,于是他開門入內,恰巧看見桌上躺著一個信封,信頭是俄羅斯大使的名字。他讀完那封信后,把信放下,凝望窗外的院子,凝望雨后的雪片,那些雪片是冬季最后的掙扎。然后,他翻尋桌子抽屜,找到了其他信件,包括信頭是挪威大使的信件,以及那些沒有信頭的信件,用的只是餐巾或筆記本撕下的紙張,署名為伯恩特·布蘭豪格。他想起克里斯多夫·布洛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