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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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長久處于父親的威嚴之下,好不容易決心弒父,卻仍舊沒有實權,大概是內心郁結難以紓解,對著我一個外人,一個武將們通常看不起的女人,竟說了這許多掏心肝的話,只是他越說,我心里越冷:邊塞的武士集團,的確自有一套邏輯,投降和叛變并非不可饒恕,失去利益、地位動搖才是緊要的危難。這些人在刀劍的寒芒和外敵的環伺中長大,沒有虎狼的心性就活不下來,人生里從來沒有“成全”這個莫名其妙的選項。 話說到這里,我沒有辦法再勸他了。 他伸手撫摸我的臉,我閃身躲開:“我要沐浴。” 這個熱水澡我洗了很久,窗外的夜卻越發沉重,看來黎明快要來了。烏鴉的啼叫不知何時消失了,唯有風聲不緊不慢地劃過。 我擦干頭發,換上宮人送來的新衣,走回安慶緒的寢殿。殿里的酒氣比方才還濃,精致的鸚鵡杯掉在地上,宮人卻不敢去整理,酒液洇濕了紅錦地衣,幾塊污痕宛如新鮮的血跡。 安慶緒倚在榻上,仍是半醉半醒的樣子,大約是出于武人的直覺,聽到我的腳步聲,抬起頭來,毫不掩飾眼里的驚艷。 我知道自己長得漂亮,時常受到他人的凝視,但這種帶著邪惡意味的欣賞,極其讓人厭憎,何況我心里早已有了一個人,而那個人的輪廓又足夠清晰深刻。 “你叫她們下去罷。”我指了指殿內的侍女們。 “一個見識廣博、能夠通神的女郎,也這樣怕羞么?女人終究是女人。”他笑了,不以為意地揮退宮人們。 我立在殿中,隨手將散落的長發挽在一側,也笑了:“我不是怕羞,是怕……她們聽見我如何罵你。” 如果宮人們聽見我罵他的話語,多半會被他殺了滅口的。 “哦?” “我能通神的事,我已經與你說過了。我不曾與你說過的,是以后你父親、史思明,還有你和史朝義,將受幽州百姓祭拜,合稱‘安史四圣’。”我慢條斯理地說。 他遲疑數息,才理解我的話,先驚而后喜:“史朝義?史家的大郎……他為何也在此列?” 因為你殺了你父親安祿山,史思明殺了你,史朝義殺了他父親史思明,最后又自殺,為這場戰亂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我沒有將這些宣之于口,只道:“一千年后,高麗使者入朝,還在薊縣看見了祭祀你們的廟堂。” 清朝時,不止一位朝鮮官員出使北京時在翠屏山下見到供奉安祿山的廟,大發感慨,認為“可駭可笑”。[1] 安慶緒臉色變了數變,我也沒去理他:“我本是幽州人,我家就在薊縣。” 我是北京人,北京那塊地方在唐代屬于幽州。幽州的治所薊縣,就在21世紀北京城的西面,而史思明的墳墓,就在北京的豐臺區。 “你父親安祿山雖然起兵叛唐,為后人所不齒,注定要教史官寫入逆臣傳,終歸算得上智勇雙全,是個難得的人物。他通曉諸蕃語,熟知蕃人的習俗和心思,又機智狡黠,因而能收八千曳落河為假子,能令各族將領歸心,為他賣命。而你?你半點也及不上你的父親。他一死,你無以彈壓軍中、朝中諸位武將文臣,只能寄望于神鬼,甚至要向一個女人泄憤。如今看來,我簡直羞為幽州人。幽州人到底蠢到何等境地,立祠的時候竟然將你一并供奉起來?你哪里配與你父親一同享用后世的香煙?” 我說得慢而清楚,每一個字都帶上了我生平從未有過的濃烈嘲諷。 ——論嘲諷,我們北京姑娘還真的沒怕過誰。雖然對面這位也是地理意義上的北京人,可8世紀的北京人怎么可能吵得過我呢?我不無幽默地想。 安慶緒下了床榻,拔出長劍,架在我頸上:“你道我不能殺你?” 他的手在抖。 我的生命即將終結于這位“同鄉”的手里。在這種時刻,我難免想起自己的來處。去處尚不可知,來處卻在杳遠的異時空,回頭望去,茫茫然,昏昏然,上窮碧落,下盡幽壤,都尋不到我的家鄉。 也許,死了才能回去。 “你殺。”我捏住劍鋒,將劍鋒向頸動脈一帶,用力之大,連安慶緒都吃了一驚,他手腕一顫,很有些狼狽地收住劍刃:“你道我不能殺王給事?” 他的眼神陰郁,窗外的天光卻逐漸明亮。 掙扎中劍刃割開了我的手心,血流細細,流過手掌,帶來輕微的痛和麻癢,染紅了衣袖。 可惜了,洗了澡,換了衣裳,卻還是沒死成。大約,已經窮途末路的安慶緒,還是顧忌我“通神”的能力,惟恐殺死一個“女巫”會帶來災難性的后果。 我笑得很隨意:“你只管殺。他做過了五品高官,年紀也不小了,正所謂五品不為賤、五十不為夭,你殺了他,他便是史書上以身殉國的大唐忠臣,生前身后再無憾事,再完滿不過。” 安慶緒一掌抽在我臉上,力道極大,我當即跌坐在地,緊接著又被他一腳踹在胸口,咽喉間鐵銹氣味不斷翻涌。我隨手抓住旁邊的紫檀幾案,忍了又忍,還是不由自主地張嘴,吐出兩口鮮血。 [1]葛兆光《想象異域》第6章 第1、2節。史思明的墓也挺神奇的,據說豐臺區的當地農民一直到他的封土堆上取土,很長時間內,都不知道那是一座墓……(手動狗頭 快要結束了,希望110章以前可以結束。最近在寫不止一個文,挺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