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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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好的事情就要發(fā)生了。 閑漢們的身邊迅速聚集了不少路人――自從潼關陷落,城中的氛圍就變得異常緊張。各種信息的碎片在傳播中不斷發(fā)酵,催化人們內(nèi)心的恐懼和猜疑,恐懼又將外在的焦躁氣氛不斷濃縮、加熱,整個城市如同一個隨時都能被點燃的巨大的火藥桶。 被絆倒的那個人用力爬了起來,擦著臉上的灰土。他望了一眼巡街的武候們,顫聲喊道:“這些寶物都是我家主人的!我家主人是虢國夫人!”[2] “虢國夫人?”“就是貴妃八姊?”“癡漢!那是秦國夫人,虢國夫人是三姊!”眾人小聲議論,臉上卻各添了些懼色。 此處的吵嚷聲吸引了兩名武候。他們走近時,顯然正好聽見那人自報家門。二人對視一眼,問道:“你是虢國夫人的家仆?”那個家仆膽氣頓時壯了不少,揚聲道:“正是。叛賊安祿山作亂,我家夫人憂心極了,遣我將這些物件送到玉真觀去,獻在玄元皇帝的面前,為大唐祈福?!?/br> 李唐奉老子為始祖,“玄元皇帝”便是高宗李治給老子加的尊號,而玉真觀又是玉真公主修行的皇家道觀,家仆的話聽起來似乎并無問題。武候們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神色間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圓融的意味――一種底層執(zhí)法者面對權貴家奴時常見的態(tài)度――示意他可以走了。 “且慢!” 人群里閃出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生得身量修長,容貌俊秀,只是眉梢微微上挑,很是帶著幾分散漫不羈的神情,舉手投足之間卻又有種利落的武人氣息,正是之前絆倒家仆的那個年輕男子。他一抬手,攔住了家仆的去路。 武候們同時皺起了眉,其中一人道:“韋三郎,你又要做什么?” 那叫韋三郎的年輕人沖武候眨了眨眼,轉頭對家仆笑道:“玉真觀在輔興坊,皇城西北側。而你家夫人平日常住的宅院,難道不是在宣陽里么?若要去玉真觀,理應自宣陽里一直西行,到了皇城之西,再徑直向北。而此處正對光福坊西門,已在宣陽坊的西南方了。你為何舍近而求遠,多走了許多路?” 韋三郎一席話說完,兩名武候的神色俱是一凜。諸楊乃是當今最重要的皇親,楊家姊妹的宅院和楊國忠家彼此相對、都在宣陽坊這件事,熟悉京城情況的人都知道,武候們當然也知道。一名武候踏前一步,喝問道:“你當真是要去玉真觀么?” 家仆還待抗辯,韋三郎忽然又一伸脖子,插話道:“這面玉枕乃是稀世之珍,必是虢國夫人親用過的寢具。夫人何等貴重人物,用過的玉枕自然也是潔凈高華,不容污瀆。這般私密的物事,夫人為何不叫貼身侍兒去送,卻要經(jīng)一個粗鄙男仆之手,送到玄元皇帝面前?” 時下風氣,無論佛家還是道家,信徒供養(yǎng)時,往往不用嶄新的器具,卻用自己日常使用的器物,認為這樣更顯誠心。韋三郎這話堪稱直擊要害,圍觀的眾人們紛紛道:“正是正是!”“叫男人拿主家娘子用過的枕頭?好沒道理!休說虢國夫人了,連一個最尋常的倉曹參軍家里,都不至于如此行事。”“是了,他那些言語,不過瞞一瞞外頭的田舍漢罷了,在長安城里沒人信!” 韋三郎笑嘻嘻聽著,卻在有人提到“倉曹參軍”的時候瞪起了眼,一撇嘴,叫道:“倉曹參軍干你什么事,我也是倉曹參軍!你才是田舍漢!” 武候們擒住家仆,就要將他帶走。那家仆已強撐了半天,此刻終于崩潰,絕望大叫:“我家夫人已經(jīng)隨圣人和貴妃逃走了,我偷偷看見了,才趁機將這些寶――” 這一句話,便似墜入火藥桶的一顆火星,轟然點燃了整個朱雀天街。 人群沉寂了一刻,隨即大亂起來: “至尊逃了!他說至尊帶著貴妃逃了!” “長安城要破了!安祿山來了!我們、我們?nèi)绾问呛茫 ?/br> “圣人連長安都不要了!大唐開國一百多年,到了今日,卻連長安都不要了!宮闕、陵寢,他都不要了!讓給賊人了??!” 憤怒和恐慌瞬間向四面八方擴散,像潮水,像致命的瘟疫。兩名武候還試圖維持秩序,卻被怒火中燒的人群推倒在地:“長安城要破了!你們幾時想過我們的死活!”“宮中的貴人們只顧自家走了,我們卻要死!” 如焰連忙護著我后退了幾步,我撫住小腹,收回目光的一瞬間,見到方才還在嬉笑的韋三郎呆呆站在那里,面向著北邊的帝闕,眼中一片茫然,再無片刻前的浮浪不羈。 蠢作者的話: 有人能猜出韋三郎這個小伙子是哪一位名人嗎?(● ̄(エ) ̄●) 這一章提到藍色琉璃杯盞。我在布魯克林博物館和東京國立博物館都看到過薩珊波斯的藍色琉璃制品,那種藍色真的是很漂亮,一種懾人的、深邃的美。 注釋: [1]《舊唐書》本紀第九:“乙未,凌晨自延秋門出,微雨沾濕,扈從惟宰相楊國忠、韋見素、內(nèi)侍高力士及太子,親王,妃主、皇孫已下多從之不及?!?/br> [2]《明皇雜錄》下卷:“太平公主玉葉冠,虢國夫人夜光枕,楊國忠鎖子帳,皆稀代之寶,不能計其值。” 第92章 頑鈍如錘命如紙 我心有所感,亦抬眸看向北面。天已放晴,而朱雀大街的路面極寬,視野開闊,此處雖離皇城很有一段距離,卻也能勉強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