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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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朝以來,為死者制作墓志成了很重要的風俗。墓志包括“底”和“蓋”,放在下層的“底”刻有志文和銘文,志文記錄墓主的生平,銘文的內容則是贊美墓主的德行,大多是一些頗為虛偽的諛詞。上層的志蓋,一般刻有“唐故某某郡某某府君墓志銘”“大唐故某某州某某縣令某君夫人某氏墓志并序”之類的標題。貧寒百姓或許無力負擔買志石、請人寫志文并刻字的開銷,但對于稍有身份地位的唐人來說,墓志已是葬儀中絕不可少的部分。井真成是遣唐使,如今客死異鄉,大唐朝廷按照規制,應當出錢出人給他辦喪禮,墓志當然也不能少。 但鴻臚寺的譯語們以粟特胡人為主,大多是祆教徒,而祆教徒的喪葬習俗與漢地迥然不同。在死者去世后,他們通常將死者遺體放在山林中,等到食腐動物吃光了遺體上的rou,只剩遺骸,再將遺骨進行安葬。入華的胡人們也有如漢人一般為死去的親屬制作碑志的,但相對而言還是少數。也不知他們是不熟悉這些,還是嫌天太熱,總之,典客丞說完話,一時沒人接腔。 我見他有些尷尬,自告奮勇道:“我去?”恰好我剛整理完一卷筆記,把紙卷起來,交給一名譯語。 典客丞松了口氣:“但你是女子,西市人多,只怕有所沖撞。” 我一臉無所謂:“我是孀婦,不在意那些。” “那你去罷。志石要揀尺寸小的買。”典客丞吩咐道,微微側身,壓低了聲音,“井真成不曾入仕,朝廷也只是追贈他為尚衣奉御,所以,志文可寫的不多。” 尚衣奉御是從五品的官職,管理皇帝冕服,沒什么實權,往往由和皇帝本人關系不錯的貴族子弟擔任,若是作為追贈的官職,算得上慘淡了。我應了聲“是”,確認道:“買最小的么?” “也可。” 出了門,一陣熱浪撲面而來——這還沒到中午最熱的時候呢!幸虧鴻臚寺在皇城邊上,我一出了皇城,連忙戴上帷帽。輕紗垂下,陽光便不那么刺眼了。 我家鄉是個超大城市,城市熱島效應明顯,每年夏天的“桑拿天”極為可怖。唐朝雖然處于地球平均氣溫較高的溫暖期,但今時今日的長安,其實也沒比我家鄉更熱。這種熱,只要遮去了陽光就能忍受。我開開心心地走到西市,耳中聽著各色口音、各種外語,鼻端嗅著香料、食物、牲畜體味混合而成的那種獨屬于西市的氣味,只覺親切。 想去找妙泥,但得先把事辦完。西市的兇肆都在一條街上,這條街我也是第一次來,感到很新奇。店鋪門口大多擺著假花、假果之類,制作逼真,甚至有用粉捏成的人俑、用面制成的鳥獸,跟后世葬禮上用紙扎的房子、智能手機很相似。店里亦有用黃紙制成的“金錢”和用白紙剪成的“銀錢”,肆主反復強調“這是好紙,鑿成的紙錢絕無破損,不像那些破紙剪的紙錢,親人到了陰司也不能用,忍饑挨餓”——說起來也跟后世沒多大區別。我被指引到一家賣志石的兇肆,見肆門前放著幾束茅草,忍不住問:“這茅草是用來做什么的?” “有的人死在異鄉,親人又沒法子將他們的尸身帶回來,就只好招魂埋葬了。到時我們將茅草扎成人形,放在棺中。”肆主耐心解釋,目光落在我的紅裙上,“看小娘子不像喪主,是代別人來的罷?要買什么?” “是代別人來的。我要買志石——尺寸最小的。” “我家的石料是西市最好的,各種石料都齊備。有終南山的石料,還有遠一些的武功山……”他說了一大堆,又指著疊放在店鋪顯眼處的石料讓我看,“至于這邊的志石,都是前人用過的。” “前人用過的?”這玩意兒還帶再利用的?我怔了一下。 “長安附近的白鹿原、鳳棲原、神禾原上,墓地最多。有些碑石的文字已經磨滅,有的人家就取來做柱礎,我們也拿來做新的碑石。”肆主作為唐朝人,顯然并不忌諱這些,不覺得是什么不吉利的事,我便也釋然,低頭仔細看時,只見幾乎所有志石上都預先刻好了淺淺的細線格子,買家只需要請石工刻上志文,可謂非常方便了。 “……至于石工,我家也有用慣的匠人,端看小娘子是想用我家的工匠,還是自己尋人了。志石和志蓋么,小娘子要一尺半?二尺?二尺半?” 我被他說得發暈:“要……要最小的。” “那就是一尺半了。”肆主指著一套最小的志石和志蓋道。 “這種志石大約能刻多少字的志文?”我數了數志石上的格子,每行十六格,一共十六行,十六的平方是……“二百五十六字?”志石的第一行還要留給墓志的題目,那么正文部分就只剩二百四十字。井真成的人生再簡單,也不至于連這點字數都填不滿罷?崔顥和王維都是知名文士,常常幫人寫墓志,我聽崔顥說過,一般的墓志至少有五六百字。 會不會太少了……我猶豫著,肆主又建議道:“小娘子若嫌太小,就買二尺的如何?” “二尺的太大了。”我瞧了一眼,搖頭,自己試著抱了抱那塊一尺半的志石,卻沒抬起來。肆主嚇了一跳:“小娘子你做什么?” 我訕笑,沒好意思說我剛才突然犯蠢,忘了這是唐朝,還當是從前上學時需要自己動手搬東西的日子呢:“我再去旁的店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