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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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他目光銳利,問到的都是些異鄉人,至于家在本地、不需寫信的長安人,他一個也不曾問到。男子們倒也罷了,若是女郎家被他招呼,大多含羞帶笑,不忍拒絕。 “你不必如此……”我心情復雜。他官階不高,但怎么說也是官身,跑來替我招攬生意,實在不成體統,我簡直擔心他要受吏部處分的。 哎?我為什么在替他擔心? “大唐律例,官員五品以上,不得入市。”崔顥笑道。 “我知道。商賈者賤業,身份貴重的官人們踏入市肆之間,不啻自污。”我嗤笑,“所以?” “所以你可要珍重我替你攬客的日子——你阿兄來日身居高位,穿上五品高官的緋袍,縱是想再來西市看你寫家書,亦不可得。”崔顥懶懶道。 祝你成功。我暗自翻白眼,卻又好奇:“可是你如何分辨得出哪些是異鄉人?” 他望了望天:“因為我也是異鄉人。” “……哦。”我低下頭,在昨天剛買的幾個柰果里,揀了一個品相較好的丟給他。 他咬著紅艷艷的柰果,喜滋滋地:“果然阿妹待我最好,就算什么都不記得了,也還是待我好。” “……”好想把果子搶回來。 轉眼自春徂夏。雖然遷了戶籍,我照舊住在西市,他卻也不逼我同他回家。這一日他又在我的桌案前閑坐,而我幾乎已將招徠客人的任務徹底移交給他,只管閉目養神。忽有人高聲笑道:“阿妍!” 竟然是妙泥。她春風滿面,身邊是一個中年胡人男子。我連忙起身,換了粟特話問候:“妙泥姊姊!這是你的丈夫嗎?” “嫁豬嫁狗也比嫁你強”的丈夫? “正是!那泥達,這位小娘子姓郁,是我的好朋友。”妙泥叫丈夫與我見禮,又湊到我耳邊小聲說:“他早就想來長安了。我的信還沒送到于闐,他已先動身了——幸好他不曾收到那封信,不知道我罵他罵得那么兇惡。” “我就說嘛,這才三個月,從長安到于闐,一來一回哪有那么快。” “三月不見,怎地遇上了個如此俊俏的郎君?”妙泥瞧了眼崔顥,笑得詭秘。 “……表兄。” 一表三千里的表兄。 “表兄好啊,嫁娶不必避忌,又比旁人親近。”妙泥一副什么都懂的樣子,只管打量崔顥,用漢話笑問:“郎君青春多少?可還在讀書應舉么?家中可有娘子?” 崔顥今日休沐,只穿了件普通的士人襕衫,看不出官員身份,也難怪妙泥有此一問。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勞娘子動問,某在朝中為官,虛度二十六載,如今無有妻室。我聽阿妍說,她平日常蒙娘子看顧。某身為兄長,不勝感念。”說著,向妙泥行了一禮。 “唷!還是個官身哪!”妙泥吃了一驚,趕緊還禮,眼睛轉了兩轉,“不知郎君是幾品的官階?做的什么官?若是與掌管東市西市的太府丞要好,看在阿妍的情分上,還請多照拂我們啊!我就是米家布肆的……” “米娘子,我在御史臺做里行。太府丞我也相識,若有機緣,定當代為引薦。”崔顥非常耐心。 妙泥更高興了:“阿妍,你這位阿兄,可真是個好人啊!這樣的男子,多么難得!” “你怕是喝了一斗酒,才說出這種話。”望著她的背影,我小聲嘀咕。史書里寫得明白,崔顥數次娶妻又數次去妻,這樣也叫好男人? 崔顥聽見我自語,卻不以為意,笑了笑:“當年永寧坊那家酒肆可還記得?你最愛喝那里的黃酒,這幾日他家黃酒新熟,不去喝嗎?” 我喜歡喝酒,卻不知他真正的表妹也是個好酒的主兒。見黃酒讓我有些動心,崔顥乘機道:“明日我與人約了喝酒,你也去罷?” “可是……”雖然聽說男女同席也是所在多有,但我不是飲妓,又非女婢,和男人一起喝酒,恐怕大逆不道罷。 崔顥笑道:“無妨。除了孟兄,余人你皆自幼熟識,情如親眷,縱是你不記得他們,到時我重為紹介,也就是了。” 也是,何況我現在“孀婦”的身份太過尷尬,與尋常未嫁少女不同,其實也沒什么好避忌的。就是當坊里正來查問,恐怕也會憐我命苦,懶得問我什么不守閨儀、無行無恥之罪。 “孟兄?莫不是生于襄陽,曾經幽隱鹿門山的那位……”孟浩然?他可是我眼中唐代詩人里最接近陶令氣韻的一個啊……王維曾為他畫像,后人形容那肖像“風儀落落”,想來不假——他可是能教李白這等狂人說出“高山安可仰”的人。又有書載他“頎而長,峭而瘦”,不知確否? 第二天崔顥早早自官署歸來,領著我走入永寧坊。我老遠就嗅到清甜的酒香,隨他折進一家門首飄著小旗的酒肆。那店主膚色蒼白,是個胡人,漢語卻說得純熟:“王校書與另幾位在樓上待崔郎來哩。” 樓上用屏風另行單獨隔出數間,靠近角落處有幾人席地而坐,見崔顥進來,紛紛招呼。崔顥介紹我道:“這是我家阿妹。”他回眸示意我行禮,面上的微笑,溫和得像這夏日里渭水上的風。這一瞬間,我忽然沒那么討厭他了。 也只一瞬間。我依著他的介紹一一見禮: “一年不曾見到阿妍了。”今日的東道主是校書郎王昌齡,他那張臉總是帶著些笑意,那笑意也溫厚,并不故作含蓄或豪爽,一雙眉峰永遠挑成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再高便狂了,再低便怯了。他雖才三十幾歲,但據說多年來身世坎坷,鬢邊已隱隱有了幾絲斑白,卻反顯得穩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