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命人 第345節
“此言差矣。齋長是學生之首,參與書院的眾多管理,畢業之后,只要品級足夠,向來是朝廷搶著要的人才。更何況,這一任齋長叫向志書,深得文縣令器重,文縣令說只要向志書達到八品,他就向吏部舉薦。你想想,堂堂六品大員的舉薦,這是何等重要?最重要的是,啟明文會向來只是學子參與,所以一向由齋長負責文會。” “原來如此,沒想到齋長的權力如此大。可讓書院動手,還得需要山長或監院點頭吧?” “這你就不懂了吧。學子最容易熱血上頭,只要齋長一挑撥,雙方沖突,死了人,書院想不動手也不行。” “如果這樣,那神弓派很危險啊。一個啟明書院,就穩勝青山幫與神弓派聯手,更別說還有其他幾大勢力。” “不過,你們都忽視了重點。” “哦?” “重點根本不在于神弓派殺沒殺人,重點在于,文縣令判神弓派殺沒殺人。只要文縣令一開口,給這起案件定了性,再挑撥學子,神弓派就完了。” “是啊,還是要看文縣令的態度。” “你們看,文縣令來了。” 聽到本地父母官前來,在場的眾人紛紛起身。 就見門口走來眾多衣冠禽獸,或紅或綠。 為首一人面容白皙,相貌威嚴,身穿緋色官袍,胸口的補子繡著一只鷺鷥,未加金邊,代表從六品的身份。 “文大人!” “文大人過年好!” “給文大老爺拜年了。” 所過之處,眾人紛紛拱手拜年。 無論青山幫還是血衣門,盡數起身。 神弓派眾人紛紛站起,唯獨李清閑與周恨依舊坐著,于平一邊站著一邊吃。 文斯言面露和藹的笑容,不斷與眾人拱手,目光掠過神弓派所在,看到兩個沒有站起的人,卻仿佛沒有看到,繼續與其他人打招呼。 文斯言帶著一眾官吏入席,其他幫派的人偷偷打量。 縣里官面上的人物幾乎都來了,縣令、縣丞、主簿、縣尉、縣夜衛的校尉紛紛在座。 和文縣令坐在一起的,除了官員,還有兩個人,格外醒目。 一個人與文縣令有五分相似,比文縣令高瘦,臉色更白,縣里人都知道這是文斯月,縣令的親弟弟,正笑吟吟望著神弓派方向。 王守德全身僵硬,雙拳緊握,熱血沖腦。 文斯月目光掠過神弓派眾人,一臉滿不在乎,又望向別處,過了數息,才輕咦一聲,似是想起什么,再次望向神弓派所在。 文斯月與王守德四目相視。 文斯月突然望向王守德腰間的破扇子,又是滿不在乎一笑,望向別處,再懶得看王守德。 王守德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王守德一旁的徐芳,瞇著眼,望向文斯月旁邊的黑衣蒙面女子。 她知道,那一定是翁白虹。 那翁白虹同樣瞇著眼,伸出珠圓玉潤的右手食指,宛如毒蛇一樣點了點徐芳,而后收回手,若無其事望向別處。 徐芳身體輕顫,緩緩低下頭。 文縣令等人落座不久,一隊身穿各色書生長袍的中年人或老年人從門口走進來。 這一次,不僅文縣令,連李清閑與周恨也站起。 李清閑望過去,為首一人五十余歲,留著厚厚的大胡子,胡子黑白相間,一直留到胸腹之間的位置。 這人沒穿官服,但腰掛銀魚袋,腰帶正中雕著黃銅白鷴,是五品修士才能佩戴之物。 李清閑猜出這位便是啟明書院的監院馮葉脈,又向他周圍看了看,沒有更高品級的人,看來那位啟明書院山長透碑先生張摩崖并沒有來。 文縣令離開坐席,主動迎向馮葉脈,禮數備至。 馮葉脈笑呵呵向眾人拱手,笑呵呵與文縣令一起走向書院的坐席上。 在馮葉脈落座后,一聲悠揚的鐘聲響起。 就見一個身穿繡桂枝月白色羅袍的青年走上高臺,開始致詞。 這人生得面白膚細,風流倜儻,一副好皮囊。 劉義天低聲道:“這人就是向志書,啟明書院的齋長,學生之首。” 李清閑笑了笑,道:“見過。” 劉義天點點頭,這幾天這位李客卿偶爾外出,顯然不只是亂逛。 第476章 文會新魁首 向志學致辭后,按照慣例,邀請監院上臺。 往年都一樣,監院說一些國家形勢,勸諫學子好好學習,最后把會場交給齋長和學子。 但是,這一次,在萬眾矚目下,監院馮葉脈只是輕輕搖頭,表示不會上去。 向志學站在臺上愣了一下,剎那后,便笑著道:“諸位來賓可能不了解,我啟明書院繼承岡鋒先生的教學理念,將部分權力下放給學生。監院先生此番搖頭,就是在向學子表態,學院無條件支持學子,絕不會過度束縛我們。啟明書院的學子們,讓我們一起感謝書院老師們的努力。” 眾多學子紛紛表達感謝。 但是,各大勢力代表卻人老成精,認為別有目的。 神弓派眾人低聲議論。 劉義天道:“這事很怪,要做好準備。因為自從啟明文會建立起,監院年年致詞。權力下放沒錯,但也會注意尺度。” “監院不出面,很可能表示書院不會插手今天的文會。但具體立場,耐人尋味。” “那張神劍門的空桌子,讓我很不舒服。很顯然,今年的文會,不會如此簡單。” “監院不出面,到底是在說,那神劍門與書院毫無關系,還是說,書院放任接下來發生的事?或者說,這幫老師表面不下場,實際在暗中推動?” “不愧是讀書成精的老家伙,向來不做出頭鳥,只會在最后撿便宜。” “你們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有些學子對咱們的態度很不好,但有些學子,好像同情我們。顯然,更多人認為我們神弓派是被誣陷的,同情神劍門的只是少部分。” “啟明書院的學生仰慕岡鋒先生之名,來自五湖四海,人數過三千,哪怕是一小部分,也有五六百人,可不是小數目。” “是啊,真讓人頭疼……” 不遠處的血衣門,同樣在低聲討論這件事。 “監院的態度太明顯,書院置身事外,但讓學生自己出手。” “接下來,神弓派無論怎么應對,都束手束腳。強行出手,傷到學子,那書院就有借口干涉。不出手,那就等著被衙門肢解吧。” “我就不信諸方聯手,神弓派能掀起什么浪花。” “他們不敢!” 各大勢力都在揣測書院的意圖,甚至連學子們也疑惑起來。 李清閑卻跟沒事人一樣,跟于平討論西北的美食,讓神弓派眾人無可奈何。 向志學化解了監院不上臺的小風波,便宣布本年文會與過去一樣,以作詩為主。 文會表面向所有六品之下的下品讀書人開放,但主要捧啟明書院的學子,其他學子與讀書人都只是來湊個熱鬧。 接下來,向志學取出常用的作詩的木盒,里面放著眾多木牌,先取出題匣,從中選出今晚詩會的主題,雪。而后,取出韻匣,選出詩韻。 在場的除了學子,幾乎都是武林中人,偶爾有一些道修雜修,對詩詞一竅不通。 這場文會看著熱火朝天,實際涇渭分明。 讀書人們認認真真思考、書寫、交流、作詩、評論等等。 各大勢力這邊吃吃喝喝,談天說地,一句詩詞也不講。 對于他們來說,來啟明文會的主要目的,就是表達對啟明書院的尊重,承認啟明書院才是啟遠城真正的霸主。 不多時,許多學子寫好詩詞,遞交上去,由書院的老師講解,然后由評委評分,最后計算出一個平均分。 這些評委有三類人,一類是書院老師,一類是啟遠城有名望的讀書人,最后一類便是學生。 神弓派的眾人也聽不到那些老師的講解評價,和其他幫派一樣吃吃喝喝。 眼看文會就要進入尾聲,劉義天打趣道:“李客卿,你在衙門打官司的時候,說你也在書院上過學,也是個讀書人,不寫首詩試試?” 李清閑看了一眼臺上,心道自己倒是記得幾首帶雪的詩,都是之前課本上的,但韻根本對不上,這種破詩會事兒真多,要是不限韻,呵呵…… 隨后,李清閑看了一眼臺上的評委,道:“你們覺得,他們會讓神弓派的人奪得詩會魁首嗎?” “確實。”劉義天道。 李清閑呷了一口黃酒,緩緩道:“再者說,這魁首,說不定早就出來了。” 劉義天瞪大眼睛,神弓派眾人一臉訝異。 劉義天低聲道:“什么意思?” 李清閑卻向高臺一挑下巴,道:“耐心看。” 眾人一頭霧水,望著臺上,聽著文縐縐的話,頭昏腦漲。 臨近深夜,所有詩點評完畢,向志學以齋長的身份,代表書院,從第十名開始,依次宣布得分最高的學子。 第十名與第九名都不是啟明書院的學子,從第八名開始,每一個都是啟明書院之人。 向志學每念出一個人的名字,臺下的學子都會高聲歡呼祝賀。 在念完第二名的名字后,全場靜悄悄的。 即便是只知道吃吃喝喝的幫派眾人,也停下來。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啟明文會的重頭戲。 只要選出第一名魁首,那此人就會名震方圓數千里,無論在任何方面,都遠超同輩。 最重要的是,代表眾人在大年初一的晚上,向啟明書院的創始人李岡鋒的牌位獻上一碗餃子,這對啟明書院的學子來說,是無上的光榮。 李岡鋒,乃是讀書人的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