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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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疏導自己一番,眼前豁然開朗,先前的瞻前顧后一掃而空,她覺得自己的勝算變得更大了。仔仔細細為二十九出宮門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當天甚至特意趕早,在開陽門上等候太傅。 深秋的后半夜很冷,呼出來的熱氣在眼前凝結成云,連天上的星星都被凍得發白了。四更,離天亮還很遙遠,但這個時辰的中都,卻呈現出了陌生的另一面,白天喧鬧的城池,變得寧靜而深邃了。 宜鸞坐在自己的翟車里張望,等了好一會兒,才見一行人挑著燈籠出來,輕漾的燈光,照亮了其中鶴立雞群的人 太傅今日沒有穿公服,著一身月白的圓領袍服,金絲與回龍須絞成的麥穗紋鑲嵌領緣,三寸寬的螭帶束著細腰,打扮雖然素凈,精細處卻也有不可逼視的清貴與輝煌。 有的人就是這樣,每每相見都如初見,給人意想不到的驚喜與驚艷。宜鸞不由覺得可惜,不管是他的不婚,還是另有癖好,都注定這人非我所有。其實太傅要是能轉變一下想法,相較寧少耘,實在要強得多。自己還是很開明的,并不在意那些細節,為了逃避和親,請他做個名義上的駙馬,也不是不可以。 腦子里只管想入非非,不防登上車的太傅挑起簾子遠遠看她,那目光幽幽,仿佛穿過了千山萬水。 宜鸞心頭跳了跳,總覺得太傅的眼神有幾分欲說還休。也許那日她在禪房外看見的一切,他已經知道了,然后想解釋、想撫平此事,又不知從何下手,看她是警告,更是擔心她會隨意說出去。 其實有這種擔憂,對宜鸞來說更好,自己掌握了先機,自己才是那個有恃無恐的人。所以不要再因太傅看她,就覺得惶惶不安了,明明該擺譜的是她,有什么好怕的! 壯壯膽,堆出一個溫婉的笑,宜鸞道:我等了老師半天,老師怎么現在才出來,可別誤了時辰。 太傅沒有說話,大概在想自己上了十年的朝,從來不曾誤過事,用不著她來提點吧。她一笑,太傅就覺得她黃鼠狼要給雞拜年,也不敢多問情由,匆匆放下了挑簾的手。 你看。宜鸞熱臉貼了冷屁股,扭頭對排云抱怨,太傅真是一點覺悟都沒有,怎么不同我打個招呼? 排云示意她心態放平,事情需要慢慢磋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沒有辦法,暫且先按捺吧!還好可以結伴一起走,上玉泉山的山路有些崎嶇,人多了也熱鬧些。 不過沒有看見午真啊,太傅首次壓壇,這么大的事,他作為左膀右臂,居然不出席?宜鸞探身找了半天,只有素一扶車在一旁跟隨著,確實沒見午真出現,不會那小身板弱不禁風,在家休養了吧! 一路胡亂猜測,想得頭昏腦漲。終于車輦到了道觀前,這太極觀建在地勢極高的半山腰,即便站在臺階前,也須爬上百級,才能進入山門。 天又黑,燈籠的光也不甚亮,加上夜風不時地吹上一吹,這臺階看上去好陡峭,稍有不慎就會摔下去。 宜鸞仰頭喃喃:為什么不做欄桿呢,有個地方搭把手,不也安全些嗎。 她忙于嘟囔,太傅卻已經系緊斗篷,提袍邁上了臺階。 矯健有力的男子,每走一步都鏗鏘。宜鸞趕緊追上去,噤聲跟在他身后,起先倒還走得很穩,提醒自己盯緊腳下不晃神就可以了。然而這臺階,怎么總也爬不到頭。她想看看究竟走了多遠,結果一回頭,底下云氣莽莽,猶如萬丈深淵。她才想起自己怕高,這回是不上不下,要嚇死人了。 心頭一慌,混亂中拽住了太傅的手,倉惶地說:老師救命,學生頭暈。 太傅因她忽來的冒犯,隱隱有些不悅,但聽她這么說,只好包涵了,畢竟再怎么不成器,也是自己的學生。 早知如此,殿下就不該來。太傅嘴上這么說,手上仍舊容她借力。微微架起臂膀,讓她攙扶著,引她登上了山門前的廣場。 邁上平地,宜鸞終于舒了口氣,討好地笑著:這不是為了老師,我才冒險前來的嗎。您說,太極觀建在這么陡的地方,道爺們可是打算和紅塵一刀兩斷,只等白日飛升啊? 人在唏噓,行動和嘴是分開的,埋怨臺階的時候,不妨礙她依舊緊緊抓著太傅不放。 太傅掙了下,沒有掙脫,只好直言問道:殿下何時放開臣? 宜鸞這才哎呀了聲,學生一緊張就失態了,請老師恕罪。 然后緩緩松開手,大概因為握得太用力,以至于太傅手背上根根指痕分明,全是她的印跡。 太傅不動聲色,暗暗活動了下僵直的五指,對上前見禮的道人還了個禮。 前來接引的道人很感念他的救急,一再向他致謝,復躬身引領著,將他引向了正殿之后的道場。 道場需要布置,閑雜人等現在還不能去。太極觀的人知道常山長公主來了,事先辟出了一間小閣子,請她暫時歇腳。 隨行前來的人都進閣子里去了,宜鸞待不住,和排云在廊廡上閑逛。山里的空氣,帶著刻骨的寒冽,吸得太用力了肺疼。排云拿手扣住了鼻子,還不忘追問她:殿下,剛才臣就在您身邊,您不來抓臣,卻抓了太傅的手,是故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