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宦 第6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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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病共舊疾來勢洶洶,蘇和風好不容易穩定未久,又因著朝事兇險犯噩。而丁點的希望也失,召大夫被請進了皇宮不得出診,連消息都難通傳上。 仲長欒愣了一下,“這……” 仲長欒本不敢落座,違命更難便只得如坐針氈,強自定了定神思后才開口道:“下官有言或不當講,卻仍需掌印提點,以今國庫之況恐難此番朝貢回賜,可要……” 徐有諒放下手中拿著的物品,斟酌了半晌才嘆道:“蘇伯父今盛飛鶴去,流芳未及歇,遺掛猶在壁[1]。靈志尚在,還望節哀。” 蘇稟辰立于庭前,喪服綴身,始終不發一言。直到徐有諒前來拜訪時,他才客氣地作了個揖,卻也沒有要把人迎進去的意思。 若是以往,羌戎貢使攜帶特有貨物朝貢,朝廷則根據其物品的多少,相應地給予回賜。因著魏玠擅權之后與外族的那層見不得光的關系,羌戎胃口漸大,以虛數冒領賞物原是習以為常,這回卻沒討到便宜還挨了冷刀子。 仲長欒忙斂目道:“掌印所說極是,下官不敢有異,這便傳話下去。” 近日前來憑吊者稀少。那掛于廊上的長明盞徹底熄滅了,白幔懸掛,喪氣如古。設酒脯、燃香燭,布灰于庭,靜候逝者“回殃”。 魏拾忙連連應是,正暗自琢磨著如何賠個禮,又見魏玠揮揮手命他退下,縱有不甘也無可奈何,彎身退下時恰瞧見主客司郎中仲長欒提步而入。 魏玠不知是何意味地笑了聲,到沒有真和他計較的意思,饒有深意地說:“可不是本印仁善不計較,畢竟那是陛下的意思。” “那便叫禮部按實數發賞,削價半付其索求。”魏玠輕飄飄道。 蘇稟辰著急父親的病,一時情急故甘愿擔罪受屈去妥協求人。身帶重枷在國子監門前示眾,身頂烈日,堅持三天,時友人憂之故伏闕上書,請求肯允而遭拖延。 徐有諒雖替他感不值卻不敢相勸,父命關天,余皆可拋,事卻仍不遂人愿。 “父親不愿見我墮賤,故失望自棄而去。說到底,還是我不孝。”蘇稟辰平靜道。 自責痛恨,彷徨掙扎,仿佛都在這一別中逝去了。那些曾引以為重的驕傲自尊,也都不值一提,都過去了。 徐有諒對上他的目光只覺如鯁在喉,他還想要說些什么來勸慰的時候,蘇稟辰卻已轉身,聲音淡漠。 “還請回吧,免沾晦氣。” —— 墨開時吞暉,天色即暗時,茶山止了散清,竹海啞色聽濤猶在,傍依無歸不見來客卻似能沒人逐路。濃霧昏壓壓的也隱不住宛若竊竊私語的啞聲,險險的鋒利被虛虛地蓋著了。 “天黑恐不好趕路,侯爺,咱們不如快些……”有人急切道。 綏下陂為自藩屬通京必經之地,王府派人前來送行之際,去人已皆整頓齊整,只等候著司馬厝的一聲令下,即可以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畢竟昭王如今忽而極為爽快地將他們這些被扣押的鹽幫和正經商人放了,并提出派親衛軍送他們隨行出城,“困”起來的那月余時日好像只是一場錯覺。用意何在?也不知是否為掩人視聽之舉。 司馬厝不能沒有計較,故而在面對諸人的催促時,他只是不動聲色地將目光從那望不盡的竹海暗影中收回,來到云卿安身邊與他一同在高石上坐下,淡道:“暮已至,多一時少一刻也不差。” 眾人面面相覷,也只得壓下焦急耐心等著,被火把光晃得人心有些惶然。····而非驚弓之鳥。 云卿安用撿起的一根竹枝輕輕地撥著枯疊,像是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司馬厝靠近時,他才丟開了竹枝,先是往旁側的身影瞟了一眼后才道:“顛簸流離,秦巡撫諸多不易。” 秦時韞此次同他們回京要面臨的可是麻煩事。 司馬厝挽過云卿安的手,在他那被竹枝淺劃了一下的地方周邊撫過,低聲道:“魏玠的手諭不好拿,更不好藏。事有輕重緩急,若是換了一個人也斷不會計較太多。” 鹽幫販私已是罪,親提手諭層層打點,借此夾帶京營特有私器同外商來往便是罪加一等。當從昭王和秦巡撫的口中得知并確認此事時,司馬厝不生氣是不可能的。 魏玠作威作福慣了,竟敢妄為至此連動搖國基之事也敢染指,瞞得嚴實也不知其究竟暗箱運作了多久。 云卿安暗了暗眸,說:“他急派我前來探查原是因此。若得趙國老出面引線,勛貴重臣聯合清流攜證彈劾揭發,未必不能致成。” 借由深有威望之人搭橋共謀,分庭抗禮還需此。 “會與外爺聯系,他也定不會坐視不理。”司馬厝亦知其重,道。 云卿安淡淡應聲,在他肩膀上靠了靠,道:“若有需,我也不會置之不理。” 多少是有所關聯之人,一有了風吹草動避都避不開,被指認了信算又能有多大? 司馬厝凝眸,留意著云卿安的神情,見他始終無異才落了落心石。 終不是和魏玠一路的,不枉法顧私情。 “云督還請隨在下移步,王爺尚候,有事相商細談。”聲音從后方不遠處傳來。只見沈滄濟端著和煦的笑,做出請禮。 云卿安還未開口,司馬厝已然先起身,不經意般地將他擋了擋,凝聲道:“王爺要吩咐何事,本侯聽不得?” 沈滄濟搖搖頭,面容半隱顯得有些難以看透,客氣地道:“王爺只請了云督一人。” 司馬厝的眉目驟寒。 周邊的竹海浪浪相推,風聲若鶴唳。脫身不易,此送本就莫名,獨自折返進了里邊未必就不是遭困有危。既已暗通訊息命人在此有所準備,他倒是不介意來硬的,結果如何是另一回事,殺意卻在這時被安撫住了。 止其動作后,云卿安緩緩從司馬厝背后走出,平靜道:“有勞沈幕僚引路。” 府廊已經空無一人了,奢光都被熄掉了,殘場便是這般的人去樓空,可這明明不是。不是未曾有過猜想,只是當被引進一間府邸地下密室之時,云卿安多少還是有點意外。 眾多陳舊的牢籠刑具擺放在不同的位置,不見任何血污的痕跡反而是一塵不染,交相圍繞著中央的案桌。這里沒有燈盞,只有蠟燭,映照出墻面破碎的壁畫,隱約間可見劍舞之盛景。 “久等。”云卿安的視線在坐于案桌旁的李延晁身上停留片刻,也從容地在他身邊坐下了,也不管所謂規矩。 李延晁在此刻衣著得極為簡樸,像是他很早之前的裝束了,遠沒有封王后的氣派。他望著那壁畫許久,這才轉過臉來,沒滋沒味地笑了聲,說:“周折頗多,勞云督不計較。” 沈滄濟吩咐那在昭王身邊侍奉的美姬退下后,靜靜地立在一邊。 香紗輕邁轉過時,云卿安抬眸看清了,她是原先被安排去司馬厝居所上伺候的,后又被陽奉陰違地拒了個徹底。司馬厝本也明知瞞不過就沒真的打算瞞著,打掉門牙往里吞的事堅決不肯干,露就露了。 “王爺既是要放我們回京,等著看魏掌印吃苦頭。”云卿安單刀直入道,“然綏下陂通阻皆隱秘,敢問王爺設愈方宴伏幾何,此又為何意?” 所帶屬下皆被扣留,今時又受了昭王交出的魏玠罪證手諭不說,還遭監視送歸。云卿安也不得不對昭王的這一手推波助瀾,隔岸觀虎斗心服。與其說此,倒不如說是對那位出謀劃策的沈幕僚另眼相看。 都到了這個地方,這個時候,凡事皆可被攤上臺面。 李延晁也沒再搞似是而非的那一套,說:“愿得誠待,云督若允,本王立即傳話撤伏。” 云卿安不避不讓,“同本督談誠意?” “雖虧禮在先,卻相待不薄,云督也該明白。”李延晁不緊不慢道,“自古有了張良計,便有過橋梯。本王知云督和長寧侯有暗通聯絡之渠道,未必不能借機破退。” 欲以某人為某事,威逼,利誘,導之以謬。也正因此,才在府中給足了極優的禮待。 云卿安諷道:“總不會是異想天開,妄以本督作籌。” “雖知以二位之交情或可一行,但本王若有此意,早些時日便可動手。”李延晁嘆道,“既是愿得誠,便不愿做此下等之舉。只是,若長寧侯真的動手鬧出了動靜來,那就是給本王送把柄,這些個殺逐官民和劫商藏盜的罪名,可就要易主了。” 云卿安眼神一凜。 昭王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在自己的藩地之上若真要推罪構陷,沒人攔得住。此次就算能脫困,司馬厝回京后要面對的便是更為兇險的難局。 再淡定的周旋也可因一人而妥協。 “本王要的不多。”李延晁見時機差不多了,低笑了聲,開口道,“云督手上的玉戒不錯,可留與換。” * 作者有話要說: [1]引自《悼亡詩》 第71章 聲不起 人遠當殊,寒光零落。 宣君權神授,萬民朝拜,共呼朗朗千秋,擁陛下高枕山河萬萬歲。澧都中盛況將至,然明堂風不近街頭巷尾,博雅院舊址本已荒廢多時,今日卻是當朝清流重士秘密匯集商討,醞釀等候,心照不宣。 他們也是因聽聞了趙建章將至京城的消息,或多或少地生出了些希望來。 “趕上這個節點自是面臨諸多難處,氣盛而形衰,籌備正急,宮內事宜皆被置在了魏玠的眼皮子底下。”大理寺卿王閬坐立難安,語氣沉重道。 現下這情況雖急,卻還不到向閹黨發難的好時機。 “可不動,又怎知魏閹會在朝拜時做出什么來?他前些日子可是才被封為了‘貴翁’,萬一這回他也想要給自己加個神授高權的名頭來呢?怕就怕到時候拜天拜地拜菩薩,訪輩訪堂訪魏玠……”翰林伴講諶方止嘲諷道。 氣氛有些凝重,誰也知道這么下去不是個辦法。 “誠然,手有權柄自能權傾一時,黃牙利嘴有時候也能勝過罄竹罪書一狀。但有備無患,總有東風經來日。”秦時韞停下了手中的筆,將所書推置于眾人眼前,“進言書已初擬,還請諸位過目一番,若無異即可落名進與。” 路經波折而至,既然想要聯名上書彈劾,書罪陳情自是不可少。 “秦大人所言在理。”有人嘆息一聲,附和道,“吏民不修,內憂外患,江山搖光不可曳。立心立命,我等盡力而為,余下的,就交給天意。” “你個殺千刀的小賤奴,在長寧侯那得了不痛快,有種上侯府撒野去!氣撒我身上就能逞威風了是吧?方圓百里就你最能耐……”徐聿話音未落,便又被祁放重重地一拳砸跌去了墻根,早已鼻青臉腫。 人遠當殊,寒光零落,香雪著蒙。 “開弓沒有回頭箭,但已無路可退,總不能讓魏狗一直這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地橫行下去,腐朽晦氣,受苦的還是百姓生民。”王閬斟酌半晌,終是服氣了般地妥協,“陛下受小人蒙蔽時日已久,清名染濁,未可明諫匡扶,實愧吾主。” 今蘇和風逝,這種局勢之下又不好親自前去府上拜見露臉。司馬厝自能理解倒不意外,只是問道:“祭禮可收下了?” 但留以籌劃的時間仍是不多了。 誰也都知道風險不小,畢竟前些時日受難的官員慘狀仍歷歷在目。 久虔邁入門檻走過來到司馬厝面前,告道:“蘇家因事拒托,未能前來。” 司馬厝回過臉去看著院屋里邊的情景,沉肅而未再追究。 “明諫匡扶,實愧吾主”之言經他耳畔打了個旋,固思被滲透得悄無聲息,懷疑扎了根時哪怕是捕風捉影都是罪證,但若是空口白牙地認定了反而會簡單許多。 督主離開后的這一段時日都難得其音訊,直至今時,司馬厝來廠將督主的命令傳達命人布置下去。祁放追問督主行蹤消息,毫不意外地在司馬厝那吃了癟,他窩著的火這會全拿徐聿發xiele。 司馬厝眸色柔和了一瞬。 昔交握察玉戒空失,經問知遺,當擇銀室新打,結對以贈。 木桌連同鍋碗瓢盆被來人踹得七零八落,顛倒碰撞聲乍現,伴隨而來的是徐聿的破口大罵。 東輯事廠主事里房。 “未。”久虔的話語頓了頓,他心里的那股異樣感始終揮之不去,“我前腳剛走,蘇公子便派人又送回去了,只說心意代領。” 聽信和抉擇,從來都是被推著去的,早定也是枉然。 此次本就倉促,只能在草局中謀周全。從王藩回京一路之上原被促使遠離官道繞行以圖避人耳目,而他設法拖延,行至折渡時與久虔等人明里暗間動手反制,故而擺脫得以尋寬。 眾人紛紛聚攏上前,確認無異后陸陸續續落名按下手印。也有人猶豫良久,終還是不敢冒頭灰溜溜地離開,出去時還不忘頗為尷尬地向候在門邊的司馬厝抱歉似的作了個揖。 祁放厭棄地收回手,擦了擦嘴角,狠聲道:“還是先顧著你自己吧,徐大檔頭,你可是自身都半陷進土里了,就等著那一蓋可就連臉都露不著了。至于同司馬厝的仇,我日后再慢慢算。” 卿安…… 司馬厝沒理會他們,單只眉梢挑了挑。 徐聿卻只能惡狠狠地盯著祁放,吐了一口唾沫嘲道:“怎么,我看你是被豬血潑糊涂了,你是看不清自個幾斤幾兩了吧,以為自己甩了點手段把我給擠了下去就真真正正是東廠第二人了?呵癡人說夢哈哈哈……” “你想找死,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