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謫宦 第25節

    司馬厝原本確實是想做一些事,畢竟判定顏道為有罪的證物是以他的名義上交舉報的,若是他親自出面澄清解釋,未嘗沒有機會。

    可有的人不允許。

    司馬厝腳步不停,不動聲色間把薛醒給帶進了一條小陋巷。····“秋闈復試取消的事你該知道吧?”薛醒還渾然不覺,興奮地把自己知道的有趣事一個勁兒地往外倒,“溫元青的呆瓜表弟還大哭了一場,你猜是為了什么?”

    半晌沒等到司馬厝的回應,薛醒自己就急了,嘿嘿笑著繪聲繪色地道:“這呆瓜肖想榮昌公主,早早就做足了準備指望著在這次考試中一鳴驚人以博得她注意。”

    “這下落了空,真怕他給難過得出個好歹來。不過,反正他怎么著那也是一場空,畢竟現下誰人不知……御城門前橫槍攔公主車駕,弄月回眸榮昌亂芳心……喂喂喂哎!”

    薛醒突然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人還未反應過來,便已被司馬厝狠拽往一旁撲倒而去,迎面撞地摔了個狗啃泥。

    他自認為自己已經夠慘了的,卻沒想到接著就聽到一聲比他凄厲一百倍的嚎叫。

    “司馬……你!”薛醒被嚇得心里一咯噔,憤憤然爬起來,下意識地去尋司馬厝的身影,卻在見了角落里倒地的那人后驚得一時間呆住了。

    “呦這……呆、瓜兄!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又何必耿耿于懷尋短見呢不是?”

    溫珧低低抽泣著,絲毫沒聽進薛醒的苦心勸慰,也沒管自己的傷,只顧著仰頭一瞬不瞬地盯著司馬厝。

    司馬厝只面色冷然地盯著一個方向,身上分毫未傷。

    他故意將人引到此處,便是為此。一直被不懷好意的目光盯著,等到了現在,那人總算是舍得出手了。

    雖隔得遠,但對方手中弩機扣動的聲音司馬厝還聽得清。

    就是不知哪來多了一個顯然不是跟東廠一伙的吊尾蟲,倒霉催地被飛來的橫禍誤砸中。

    該死。

    手心被巷墻的沙石磨得微微發著燙,祁放屏住了呼吸,依舊沒有現身,只謹慎地把手弩收了回去,尋找著機會撤退。

    他先前一直沒有對云卿安提起的是,馴獸還有一種手段用于最后,實在不服從的就沒必要留了,直接弄廢掉扔了喂給它的同類就是。

    司馬厝的肩膀本身就有傷,若是在方才被他命中了……

    還是廢掉比較好。

    “怎么,云廠督難道沒教過你們,來了就先打個招呼再走嗎?”司馬厝譏誚道。

    巷頭隱蔽處一陣窸窣,卻沒見人露面。一擊偷襲不中就想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還是說,東廠里的走狗一個個都和你們主人是一個德性。盡用些下三濫的手段,卑鄙齷齪……”

    “你住口!我們督主如何,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編排。”

    祁放聽了司馬厝的話宛若是被觸了逆鱗一般,再也顧不得其他,現出身來惡狠狠道。

    像是炸毛的獅子貓。

    其后的番役亦紛紛出現。

    司馬厝饒有興致地盯了祁放一會兒,只輕慢地笑道:“倒是護主。”

    一說起云督的壞話這就忍不住跳出來了。倒也確實有些手段,一不留神就容易著了他的道。

    既然來了,索性一次性算清楚。

    司馬厝轉了轉手腕,抬腳就朝祁放走去,跟遛園子似的隨意。

    偏他那股狠勁一上來,蕩于三教九流的匪徒都比不過司馬厝那在長年刀里槍間混跡出的兇煞之氣。

    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

    幾名番役紛紛上前意圖阻擋,祁放冷靜了一些卻是往后退,用了商量的口吻道:“現下人人都傳侯爺是背靠東廠的,仗著我們督主才有恃無恐。橫豎侯爺沒吃虧,又何必要讓人難堪?”

    沒吃虧?

    司馬厝冷笑連連。

    現在出了這事意味著什么他最清楚不過,被拉上了云卿安的賊船還要他感恩戴德不成?再者……連汗巾子都能被拐,還能有什么是安全的?

    祁放退無可退,眸光一寒,再次急速祭出手弩,打算趁著司馬厝被番役拖住的時候動手。

    司馬厝卻早有防備,返身間率先提起一名番役的衣領子,抬腳就是往對方胸口用力一踹,那倒飛出去的人被這力道沖得直接撞上了弩槍口。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祁放被撞得倒退,手弩不出意外地打到了被司馬厝踹過來的番役身上。

    穿體破腹,面容扭曲。

    祁放看也不看死在他手中的人一眼,借力反身就跑,不死心地將手弩收于懷中蓄勢待發。

    司馬厝哪里會給祁放機會,三下五除二將他追上制住,扔在地上便是一頓打。

    其余番役紛紛走的走,散的散。

    “別……”溫珧被薛醒攙扶著顫巍巍走過來,看到這兇殘的一幕時竟是急得直冒冷汗,表情像是要哭出來一般,“別打了,君……君子動手不動口。”

    “好!橫踢豎踢,反身側踢,那叫一個干凈利落行云流水,我給滿分!”薛醒看得興起。

    小兔崽子偷窺也就算了,居然還敢玩陰的,害的他差點也跟著司馬厝栽了,手弩這么好玩的玩意兒連他堂堂薛少都沒有。

    怎么敢的呀?

    司馬厝揍夠了人才施施然收了手,沒再多看地上如攤爛泥一般的祁放,側頭有些好笑地對著溫珧道:“害受連累,怪我。”

    “不!不不……”溫珧磕巴著擺手,似乎很難為情,“我的我的。”

    溫珧原本也只是被嚇著了,堪堪受了點輕傷,這會兒差不多緩了過來。

    “呆……不是,溫兄,你怎么會在這?”薛醒好奇道,目光中還帶了些揶揄的意味。

    以他橫行澧都多年積攢出來的經驗,能推斷出對方十有八九是翻墻出來鬼混的。

    “我,我就是出來……”溫珧不安地搓了搓手,眼角余光瞟向司馬厝,“想看看侯爺長什么樣。”

    司馬厝一怔。

    “我想知道,榮昌為什么看不上我。”溫珧越說越委屈。

    司馬厝這次索性偏過頭去不看他。

    無話可說。

    傳聞都道溫家人是出了名的墻頭草,慣會左右逢源。卻偏偏溫家嫡系中出了這么個耿直呆瓜,虎頭虎腦。

    祁放陰惻惻地盯著司馬厝,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一直死死抓緊弩機的手又漸漸地伸了出來。

    狼狽得猶如昨日。

    而今非昨日,他踏上了出路。

    誓不罷休。

    卻被司馬厝一腳踩上了手背,他再難動分毫。

    司馬厝俯視著他,神色晦暗不明。

    “云廠督收了把好刀,至于稱不稱手,那就未必了。”

    (本章完)

    第24章 凜冬至 非日薄西山漸沉。

    不論在什么時候,在談起壽康宮東暖閣時,無人不是端正了神色。

    曾權傾一時,而如今已年過四十不再過問朝政的龔太后便長住于此,少走動。

    非日薄西山漸沉。

    荒山榮枯不定,居隅掛思,有朝一日或燎盡成灰,或藏芒歸青。

    殿里頭沉沉的檀香縈繞鼻尖,卻沒能讓龔河平的心緒寧靜下來,他始終繃著臉。

    “虞崇被拉下來了還不算完,連幾個有點用處的位子全都被魏狗的人給頂上了。”龔河平恨道,“先前克扣朔邊軍餉本就是聯手所為,這些個宦官占了大頭先不提,東窗事發后這罪還都被他們推了個干凈。”

    害得他們損兵折將,膽戰心驚。

    龔太后聞言只是從容一笑,她的容貌并不多顯老態,舉手投足間仍可見當年絕代的風華,只是眉目平和地望著龔河平道:“畢竟是由東廠經手查證的事,做上點利己的手腳也是必然。”

    她看得通透,也不著急,更不至于自亂陣腳。

    殿外已是初雪掛枝,雖只有少數的星點,卻也點綴得當。

    可惜他的大哥病去得早,不然在早年司馬霆身死時就能徹底奪了朔北軍的掌控權,何至于現下這般外無強援。

    龔蕪嚇得花容失色,盯著腳下被弄臟的金絲絨羊皮繡鞋,面色陰沉,“沒出息的賤婢,留你何用?給本宮將她拖下去杖斃。”

    龔蕪生得好,暈紅的鵝蛋臉,一雙盈波的杏眼,著一身淺粉紅虛針繡衛絨雨花錦,細腰曼妙,在花團錦簇間依舊是裊娜娉婷。

    其余的宮女看得膽戰心驚,又暗暗慶幸,卻不料龔蕪下一刻便轉過頭來神色不悅地瞪著她們,說出的話不帶有一絲感情。

    “啊!”龔蕪發出一聲尖叫,腳下一崴朝一邊跌去。

    可是宮人皆怕極了這位蠻橫驕縱的皇后娘娘。

    “你亂動什么!若是把本宮摔著了,你們擔得起責任嗎?”龔蕪踩在匍匐宮女的后背之上,就著這個高度伸手去夠那蕊芯沾雪的棠梅。

    論起他們龔家也算是幾朝權貴,不但嫡女多居鳳位,須眉也皆是擔任要職。

    身旁侍奉的人早早就被揮退了,龔太后自己倒了杯茶,捏在手中卻沒有喝,問:“司馬可有松口的意思?”

    “有人心胸寬廣,前腳剛扇了人一巴掌,后腳就巴巴地搭上人家船。”龔河平嘲諷道,“云督也是個大度的,既往不咎。”

    龔太后見他如此便知是沒戲,悠悠一嘆,面上卻沒有多少遺憾之色。

    那小宮女的手死死抓著地,緊咬牙關不敢動彈,身體卻仍是不受控制地歪了那么一下。

    龔河平的郁色卻不減反增,從鼻子里發出冷哼聲,不復以往的謙和姿態。

    “娘娘饒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龔河平一怔,隨后照做。

    龔蕪一聲令下,侍衛紛紛出列將哭喊的宮女拉走。

    龔太后忽然起了身,“扶哀家出去走走。”

    “娘娘當心!”旁邊的宮婢急急忙忙地上前將她接主扶穩。

    誤入皇家抱枝了,不散履地空化泥。佳人不感冬至寒,盛裝打扮,顧盼生姿俏。

    龔河平一聽直接拉下臉來。

    “還有你們,看著她不成事也不懂得從旁協助一下。是想存心借刀殺人嗎?心思這般的歹毒,本宮也斷留你們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