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宦 第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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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厝復又瞥了那棋盤一眼。 當他缺錢嗎?還真缺。 在朔邊軍營時,他可沒少自掏腰包來補給軍需,現在回了京也是兩手空空,說是勒緊褲腰帶過活也不為過。 “老夫愿為侯爺對手,討教一番?!?/br> 現場擺開了架勢,司馬厝和東家各執一方,落子有聲。 “西城門外數十余里,黑崖林寨,為販賣流民之窩點?!贬懿恢诤螘r跟了過來。 可這些人不見路有凍死骨也就罷了,居然還以活人為玩物?;奶?! “他們是自愿的,侯爺可信?”云卿安緩緩上前,在司馬厝身后不無殘忍地解釋道,“慈州被讓,流民無處可去,便只得舍命討錢以安老小。” “勝注日后定當雙手奉上,只是……”東家會意,卻是在悄悄地瞟了眼作壁上觀的云卿安后,語氣莫名說,“在這之前,侯爺不妨先看看此局戰果?!?/br> 只見莊園四周鋪金盛水的溝渠緩緩朝一側裂開,流水滲落進其下露出的深地兩側,中央赫然是一個巨型棋盤。 云卿安垂眸。 云卿安放軟了語氣,道:“你該明白的。外敵未卻,山河未定,家國未安。”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司馬厝平日里雖無閑心下棋,倒是用兵籌謀慣了的,應對起來倒也自成一派,沉靜不迫而未落下風。 “督主。”那東家站穩,在云卿安旁邊躬身。 止步,不好不壞。 “夠了!”司馬厝回身冷冷直視著他,眸中是毫不掩飾的恨意,“難為云督耳提面命?!?/br> 搶先手之利以掌握主動權,司馬厝主殺伐而攻勢凌厲,霸道而蠻橫。瞻前顧后雖優柔寡斷,難成大器??捎袝r,也并非壞事。 倒也在意料之中。 無人相逼,有無人不逼,這讓他們似乎已經不知該如何作出反應。 以棋作局,人命為注,誘他進場,輸已成定局。還是自己費盡心力親手下的棋,不想竟將活人推入死路。 “認輸”這一說法,對他而言根本就不存在??上Я?,沒能試探出什么來。 司馬厝的目光掠過棋盤上死氣沉沉的人。 棋格之上,衣衫襤褸的人們橫死其中。這一局對弈,竟是以人為棋! 司馬厝瞳孔驟縮,猛地起身逼近東家質問:“這些,可都是你干的?” 紅方落敗已成定局,此局已無再進行下去的必要。 良久無人應答。 “你們……”司馬厝嗓音沙啞,眼泛著紅,“何人逼你們來此?” 那天在酒樓,云卿安究竟有沒有尋出端倪,若是尋出了保不準會將他和龔河平聯系到一起。 司馬厝往后靠了靠,下巴輕抬,那眼神像是在索問。 顯露的不過是冰山一角,恰巧讓他看到罷了。 云卿安只在一邊安靜地看著。 司馬厝先是接過棋子,毫無停頓地在棋盤放落后才歪著頭挑眉看云卿安,目光帶著嘲。 這小小的一寸方格,成了他們的落腳點,喪生地。 東家連連倒退,卻也是見慣大場面的,硬氣地答道:“本莊做的是正經生意,棋奴那可都是堂堂正正花錢買來的?!?/br> “這難道就是你草菅人命的理由?”司馬厝氣極反笑。 司馬厝蹙了眉頭,總感覺哪里有異樣,正想揪起人衣領子審問一番時,卻聽不遠處突然傳來聲響。 “我生來貪妄,故而處心積慮索取討要;生來狂寥,故而單槍匹馬橫沖直撞。你說呢?云督?!?/br> “這樣的事無時無地不在發生,侯爺還想聽嗎?” 司馬厝確是存了試探之意。 司馬厝已不管不顧搶過番役佩刀,斬斷車繩奪馬而去,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了眼前,云卿安才偏過頭,說:“把剩余流民好好安置。至于其他的,無你的事,下去吧?!?/br> 黑子持續所向披靡,司馬厝正一邊思考著下一步動作,一邊伸手去拿棋子卻不想觸碰到了旁邊人微涼的掌心。 不多時,被司馬厝吃掉的紅棋子在旁邊成了一堆。 窒息般的壓抑沉悶連同著一陣陣如車輪碾壓過的麻木抽痛侵襲而來,張牙舞爪地在他面前磨牙吮血。 “湊我這么近,盯上什么了?” “哈哈好!”東家節節敗退也不惱,“今日可算長見識了,甘拜下風。” 禍起之時,民不聊生。這些都是真真切切發生著的,真的是不想見就可以不見的嗎? 司馬厝深深地閉了閉眼,抬腳朝那棋盤走去。上面僅余的幾人神色麻木地望著司馬厝走近。 云卿安將棋子遞給他,專注地望著他,不答反問道:“若要你認輸,你可愿意?” 他舍命所求,民生安樂。 桌案棋局七零八落,輸贏難料。 云卿安拿過一個黑棋在手中摩挲片刻,對身邊人吩咐道:“多帶些人手跟上。” 幫他出出氣。 疾風在耳邊呼嘯,林木不安地躁動著,風雨將摧。 司馬厝沉默地提刀踩過枯枝敗葉,腳下斷枝的聲音被掩蓋。 他是來尋命的。 天暗了大半,伴隨著壓低的嗚咽聲,小孩躲進大人懷里,對著慘淡的日光望眼欲穿。 而當家的魁梧大漢們圍聚起來,吃喝得滿嘴流油,時不時用臟鄙的目光望向他們的貨物。 “呸!這爛骨頭賞你們的,過把子嘴癮?!?/br> “這妞長的倒是正,那雙眼瞪起爺爺時跟放電似的,想我疼愛就直說啊……哈哈。”····又是一陣放肆的大笑,女人們面如死灰。 如在煉獄。 剎那間,門毫無征兆地開了,風帶著沙石一股腦灌了進來。 “老二快去關門!”罵罵咧咧間,一人嚼爛了塊rou,大步朝外行去。 里頭又恢復如常。 不知過了多久,風已停歇,門卻被撞得直響。 “他奶奶的……”話未說完就戛然而止,伴隨著從流民嘴里發出的驚叫聲,一具無頭尸體在門口處傾倒而下,沉悶的撞地聲似能敲擊到人的心底里去。 血汩汩而流,一雙靴子重重地踩了上去,帶起點點血跡往門檻里頭蔓延。 司馬厝在昏暗中抬起臉,周身攜裹著戾氣,刮打過側臉的墨發也添上了肅殺之意。 “死有余辜,早日超度。” —— 暮夜至,寒秋暴雨驟降,似天河決了口般肆無忌憚地咆哮。無人敢與之爭鋒,外邊早已人跡罕見。 城門處卻是不同。 未曾舍身離,停留雨幕中。 司馬厝冒雨行至,勒停了馬,冷眼望著面前那駕馬車。 云卿安掀簾步出,岑衍忙上前去給他打傘。 分明抵不住這暴雨傾盆,傘下人卻立得云淡風輕。 雨水模糊了視線,涌入眼眶時帶起絲絲縷縷的痛意,而那眼底壓著的是翻江倒海的情緒。 司馬厝捏緊了刀柄,指骨青白交加。 在他身后,原先被云卿安派出去的番子追了上來,為首的那人前去復命。 云卿安不動聲色地聽完,視線隔著雨簾落在喋血策馬而歸的那人身上。 橫刀清敵,生人勿近。司馬厝竟硬生生把他派去協助的人逼得毫無涉足之機,將林寨寨頭團伙滅了個徹底。 只一人一刀,足矣。 司馬厝從馬背上跳下,手一扔將刀丟在地上,那刀就這么孤零零地躺著,被雨水沖洗著血污。 刀是借的,得還。 司馬厝周身早已濕透,玄衣勾勒得他體形越發像出鞘的利刃,孤高而冷瑟。他一語不發,轉身就走。 “站住?!背情T守兵亮出武器,喝止住他。 皇城戒備森嚴,到了一定的時辰必得城門緊閉,擅出擅闖者皆當論罪。 司馬厝緩緩抬手,按上擋在他面前的兵刃,將之死死卡住。 守兵狠命抽拔未果,對司馬厝怒目而視,“你……” “本督的人。” “隨東廠外出辦差,可還需要報備?” 一柄木桿素紙傘出現在司馬厝頭頂上方。 云卿安撐傘步至司馬厝身后,望著他挺直的后背上,雨水順著墨發流淌。 他在怨他。 他知道,卻不在乎。 守兵認不得司馬厝,卻對云卿安唯命是從,忙卸了防令人將城門打開,道:“卑職莽撞,云督莫怪。” 黝黑的城道口,竹燈籠被穿堂風帶得不安地晃動。 司馬厝也不看云卿安一眼,自顧自地往前走,衣袖卻被身后人拽住了。 “前路難行,還請侯爺與咱家一同前往。” 殊途,也未必不能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