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相視，聽見他銜著笑意的輕聲：“晚安。”

    她總歸被這一聲喚得毅然背身離開，在進(jìn)入房門的同時，外邊的門也被再次關(guān)上，響聲無可避免地灌進(jìn)她耳里。

    他就是來考驗她耐性的。

    追到這里，讓她避無可避，用盡卑劣伎倆將她拽入泥沙流中，叫她看著自己一點一點，與他溺死在一處。

    -

    第二日，姜語是被手機(jī)鬧鈴驚醒，八點。

    起來洗漱，換衣服，再把東西都收拾了，孟儀余剩下一些也順便整理好。束好兩個行李箱置放床邊，拍拍手，出了房間。

    餐桌一夜未叫人理，姜語正想去打電話，驀然看清桌上另外擺的那件正紅色的禮盒。

    印有cartier的品牌logo，一層薄裝翻開，展開里頭那個玫瑰金色花邊的皮質(zhì)紅盒。

    難掩心情復(fù)雜，不知什么再促使她打開紅盒，見到一條工藝精湛，對稱延伸的鏤空頸鏈，二合一設(shè)計，圓形鉆石間鑲嵌黑三角縞瑪瑙切片，頸鏈中央綴一顆4.02克拉遁形切割鉆石主石。

    而她實實在在征愣住了，捏著盒邊的指尖使力到泛白。自然不為司空見慣的高奢珠寶，她僅是想起他昨夜送她，卻只字不說，就默默留下。

    他或許也猜到她會拒絕。

    姜語終究沒收起那條項鏈，重新蓋好盒子，作未打開過的模樣，置好在原位。看了眼手機(jī)鎖屏?xí)r間，換下鞋出門準(zhǔn)備去餐廳。

    踏進(jìn)餐廳第一眼，預(yù)料之中，她看見了早占好桌的李京肆。人群里也醒目的東方面孔，他換了件黑t，不大正式的日常風(fēng)，很少見到他這樣穿搭，目光一下與她對上，笑笑揮了揮手。

    姜語躲開了，取好餐后還在猶豫著要落座哪里，一轉(zhuǎn)頭，看見李京肆片刻不曾挪移的看著她的眼神。

    結(jié)果還是過去了，在他對面坐下。

    環(huán)顧一周，姜語發(fā)現(xiàn)餐廳里不見孟儀跟周聞景的身影，順口問：“他們兩個呢？還沒來？”

    李京肆笑聲，話里有話地扯說：“你昨夜若是不拒絕，今早我們會比他們還要晚。”

    姜語明白過來，白了眼，“神經(jīng)。”

    她又罵他。

    李京肆似乎都已習(xí)慣，笑笑不再說下去。

    姜語轉(zhuǎn)而察覺到他面前只有一杯咖啡，并沒有吃食，便問：“你不吃？”

    李京肆微微笑，環(huán)臂靠著椅背，盯著她看，更加肆無忌憚，也不隱瞞：“早吃過了，在這等你。”

    姜語嘲笑：“萬一我不過來，你要等到什么時候？”

    “等到你想起我的時候。”他語氣額外篤定，讓姜語神情動作都是一滯，隨后又說：“你一定會想起我。”

    姜語諷笑他：“自作多情。”

    也開始有些忌諱與他聊到這種話題，可無論什么話開頭，他都能絲滑地轉(zhuǎn)過去。

    像個無賴。

    姜語想著自然些躲開他緊盯的目光，握起那杯早餐奶置于唇邊，仰臉，眼神向別處。她發(fā)誓自己絕不是故意——那么不巧地望見隔壁桌一對熱戀情侶，緊挨靠坐，難舍難分的還有兩瓣唇。

    一時陷入尷尬境地，她思考是偏開臉還是偏回去，僵滯動作。

    而李京肆見她望得入迷，牛奶杯口懸在嘴邊，喉間又沒有下咽動作，自然而然順著目光過去，只一眼，便嗤笑她：“你何必羨慕別人？過來親就是。”

    姜語一口奶差點嗆出來，放下杯子就一直在干咳，抬眼就看見李京肆向她遞來張紙，停頓思索稍會兒才接過，抹干凈牛奶漬，睨他：“你有時間把近視眼手術(shù)也做了吧，早發(fā)現(xiàn)早治療。”

    李京肆笑聲：“那誰知道你光盯著那兒干嘛。”

    “……”

    姜語不想再與他有交流，從此刻，她決定將他看作一團(tuán)空氣。

    李京肆卻不給她這機(jī)會，忽然說：“一會兒吃完早餐，我跟你回去。”

    姜語不得不將臉看過去，等他下文。

    他指指窗戶那邊，說車子在樓下，他要去幫她搬東西。

    “你有境外駕駛證？”姜語問。

    李京肆笑說：“我為什么沒有？不過一般也不是我開車。”

    姜語還想拒絕的話在喉口周旋，很久也沒吱聲，想說時，又似乎過了那個限定的回答時間。

    用完早餐，他們并肩出去，李京肆就一路跟著，當(dāng)她是默許。

    在電梯門開時，好巧不巧，碰見了才下來這層的晚到倆人。前不進(jìn)，后不出，空氣在雙雙相視間安靜片刻，周聞景先沒了耐心，手還搭在孟儀肩頭，攬著人出電梯，掛上笑臉，自然同他們道了聲早安。

    姜語看向孟儀，她有意在縮脖子，短袖遮蓋不住頸肩那幾塊嶄新痕跡，眼神也與姜語相視時飄忽不定。還是由姜語先道了聲早。

    孟儀愣愣回頭，干笑回了：“早啊。”

    話落，就被周聞景扯走。

    李京肆陪著姜語在門口站得電梯門再次關(guān)上又打開，才跟在她身后慢吞吞進(jìn)去。

    無聲無息的幾分鐘，到達(dá)樓層，一前一后沿著廊道往深處走，姜語在門口輸密碼，打開門，頭也沒回進(jìn)去，在玄關(guān)處換鞋，門也那么敞著。

    李京肆進(jìn)來時才順便帶上，背對時聽見清晰的擲地聲，和姜語接上的話：“你換這雙。”她扔了雙酒店供應(yīng)的拖鞋來，唯一一雙男士的。

    “他們吃飯估計得有一會兒，你要不先坐坐？”姜語弓著身，才把鞋換好，置放一邊，直起身，先看見桌上的禮盒，停滯，嘆口氣說：“東西你也順便拿走。”

    她不問他為什么送，也不問他為何不提及一語。她斷然不會收。

    身后許久靜默，也沒等來半字回應(yīng)，姜語一時困惑，再想問什么，腰間適時就錮上來一股力，將她整個翻轉(zhuǎn)，貼覆上寬敞胸膛。

    她霎然懵了，微張唇，問話沒出口，那雙含情眼便攜著熱息壓進(jìn)。

    與往日是迥乎不同的，他沒動，閉上了眼，單單這樣深吻，靜然地感受著唇間相斥的溫度。

    頭一回不摻雜任何情.色意味，卻足矣在人心底掀起千層海浪，她站其下，沒有跑開的氣力，等著浪來。

    記不起是哪時被他松開的，暈暈乎乎，如踩浮云。她就聽見他笑，說只是見面禮，要么扔掉，要么收下。

    聽見心臟劇烈跳動。

    仿佛回到那個暖陽高懸的上午，她第一次，主動吻上他唇。

    第53章

    李京肆一通電話叫來的兩輛越野。

    兩個司機(jī)都站車門前, 倆人并肩下去，姜語只站酒店門口，等著前面李京肆跟人交涉幾句。

    日上三竿, 艷陽刺眼, 姜語又往檐下躲了躲, 特意搭了件防曬, 帽子墨鏡一樣沒少。

    身邊陸續(xù)有住客出來，嘈雜聲未停，穿行其間的還有剛被周聞景拉出來的孟儀，匆忙一眼認(rèn)出站門口的是姜語，笑聲打招呼。

    姜語現(xiàn)在是合理懷疑，周聞景對她有股莫名的敵意，沒讓她們交言兩句便托著行李拉著人往后邊那輛車走。

    沒一會兒，司機(jī)返過來提他們的行李，姜語就跟著李京肆那頭走向車后座。

    打開車門, 李京肆沒先上去, 側(cè)身看向她：“能自己上來嗎？”

    巴博斯g的車身很高, 對大多姑娘來說是不太容易上去的。姜語卻思量他那句話稍愣了下，哼笑, 仿佛嗤他講什么笑話。

    后座是兩個獨立座椅, 李京肆收回眼，撐起身往里進(jìn)，側(cè)轉(zhuǎn)著，瞧她怎么上來。

    她的身高其實足夠上去, 扒著門邊往上撐, 只是重心不夠，收后腳時一滑, 前后踉蹌，是被李京肆早準(zhǔn)備的手拽住，拽穩(wěn)在單座上。

    姜語還沒恍神，就不該轉(zhuǎn)頭——見到他一抹匆匆劃過的，余淡的笑。

    那一刻無由地想反駁兩句，可他又什么都沒說。

    這種車型的空間不算大，或許只有外觀與性能值得夸耀，姜語伸展得不太舒服，看了會兒手機(jī)，斜斜歪著就睡過去。

    被司機(jī)叫醒時在下午，車子暫停在露營服務(wù)區(qū)，車子送去加油。姜語跟著孟儀下車去便利店買了兩瓶水，站在遠(yuǎn)些的地方躲陽。

    這會兒太陽最烈，姜語罩著額前抬頭，都被刺得收回來。

    “其實我倒覺得挺不真實的。”

    姜語聽見身邊人說話才偏頭過去，順孟儀的視線瞧向兩輛在加油站的車，周聞景跟李京肆都下來了，靠邊上，各點根煙，一個蹲著，一個單手抄兜站得筆直。

    她都沒有問孟儀是什么不夠真實，就那一刻，她定眼在李京肆身上，如此真切又虛幻，她總是見慣了他站高枝、站最頂峰的倨傲模樣，如今仿佛是墜在凡間，在煙火氣里滾過一遭。太不真實。

    孟儀扶著下巴，陽光壓著眼皮，不解困惑：“你說他們圖什么呢？要多少漂亮女人沒有，非得追著一個玩到膩？”她看眼姜語，話題扯過去，“李京肆我就更不理解了……倒是突然有個猜想，你與李五的的婚事取消，會不會是——”

    “是他做的。”姜語脫口應(yīng)了，沒什么好瞞，“知道我忌憚聯(lián)姻，他索性就斷了這婚。沒玩膩，所以不擇手段。”

    孟儀略驚。

    姜語看著她，忽而笑了：“他總歸是沒玩夠。”想了想，眉眼染些苦澀，“我跟他分開那天就已經(jīng)夠明白了，他說這圈子的臟惡臭他見得多了，反正玩玩而已，他不在意我們的關(guān)系何種丑陋。我拒絕了，我只跟他說難以接受，看著他那副態(tài)度，我都沒敢告訴他我心思變了。”

    孟儀別開臉，這之后就不再說話了。

    “對著那種人攤明真心，是想得到什么呢？讓他覺得滑稽可笑？陷進(jìn)去了只能自認(rèn)倒霉。”

    姜語說得很平靜，早也在各地奔游那段時間，把什么都想開了。人生匆匆，愛對了也是愛，愛錯了也是愛，一段往昔過去就過去了，沒什么所謂，要明確對方是什么樣的人，還去攤開真心，那才叫愚蠢。

    她最明白他，就像明白從前的自己。

    只是暫時新鮮，所以緊抓著。

    -

    路途上時睡時醒地，說不清那車開了多久，夜色漸漸暗了。

    姜語偶爾會在車內(nèi)后視鏡里瞧見那張臉，他那時總是睡著的，往另一邊微歪，晦澀光影流淌在皙白脖頸。她一下就收回眼了，也往另一邊歪著瞇眼小憩。

    夜路沒行多久，進(jìn)入普羅旺斯境內(nèi)，車子停住在四面環(huán)山的小鎮(zhèn)。

    提前預(yù)定過莊園酒店，在一條不怎么起眼的小街上，外觀是米色墻體，背面攀了一層蔥綠植被，幾盞裝飾小吊燈佇立，僅僅看著，怎也不像個五星級。

    從前臺拿過房間鑰匙，周聞景迫不及待就將孟儀提走，匆匆間就聽她道了聲再見。姜語站原地左右顧盼稍會兒，注意到前臺邊的柜子上的古物件，書籍、時鐘、鏡子，都呈復(fù)古的棕黃色調(diào)，前臺人見她看得出神，便提了兩嘴。

    姜語道聲謝，往邊上走時才發(fā)現(xiàn)李京肆一直跟在身后，她只稍注意片刻，目不偏移往里走，從螺旋樓梯上去，走廊過道中掛了滿墻油畫，一路便是應(yīng)接不暇。

    是在半道，姜語隨著被扯住的行李箱頓住，邊上看，是李京肆一手提住了，不由分說地攬過，“我來吧。”

    不等姜語回話，他走在了前邊。

    他們的房間在同一層，相隔不遠(yuǎn)，李京肆一直送她到門口，多余的招呼也未打，側(cè)身沿著廊道深處走。

    姜語沒立刻進(jìn)去，站了會兒，聽見清晰回蕩的咳嗽聲，她轉(zhuǎn)頭，看見那樣高大的脊背微彎，震抖，他很是勞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