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開口：“去洗澡啊？”

    孟儀驚得聳肩，一直沒意識到姜語坐旁邊還是聊得專心，突然被嚇到，那刻下意識摁滅了屏幕，甚至最后一條還沒發(fā)出去，干笑兩聲，后知后覺地?fù)项^起身：“……噢噢、好！我叫的夜宵，你隨便吃點昂?！?/br>
    她走得飛快，頭也不回，就記得拿了手機，電腦也沒關(guān)，劇集繼續(xù)放。

    姜語嘆聲，替她關(guān)了。

    東西沒吃多少，姜語吹干頭發(fā)就回了臥室，開夜燈，靠著高枕坐床頭，刷些娛樂帖子。

    過會兒，孟儀洗完澡回來，連剩的夜宵都不吃了，上床扯張空調(diào)被蓋肚子上。

    姜語眼也不偏，孟儀就自個兒撇嘴蹭過去，靠她肩頭，她不對勁得太明顯，姜語看破也沒說破，面無表情等她下文。

    不干什么也不說什么，就那么靠著，苦著臉無言良久，終才重啟聲帶：“期待一個不該期待的人，怎么描述那種感覺呢？”

    好比在表演一部失落的悲劇。

    到這里，姜語確定她為何煩心。但她們從不會對彼此提及某一個人，姜語自不會多問，當(dāng)她那么一說，她也那么一聽，那么一答：“大概會覺得自己病了吧?！?/br>
    孟儀往她肩頭蹭蹭，長嘆聲，篤定說：“果然人一旦變得感性就非常可悲，我算是知道了。得虧我早先還能那么勸你。”她試探上望，沒瞧見姜語什么異樣表情，淡然地仿佛渾不在意，她就松心了，“周聞景讓我回去過生日，他做的局，但請的都是些，他那邊的朋友……就好像有種……”

    “他要拿你作漂亮寵物炫耀的感覺?！弊尳Z把話補下去。

    她想孟儀也是知道的，只是遲疑，斟酌，有沒有詞匯能表達(dá)地沒那么直白又恰如其分，把現(xiàn)實拿去美化一遭，聽上去能削弱些指控性——這又何嘗不是種自欺欺人的行徑。

    孟儀滯愣，苦笑說：“我以為他變了，這幾月他對我真挺好的，有時候我還會產(chǎn)生種我們是男女朋友的關(guān)系，但他總能將我拍醒。這樣想挺糟糕的吧？”聲音愈來愈弱，后來連余光也不敢多瞟，“魚魚，你一定會看不起我。分明早前還能挺著胸脯勸你不要陷進去，那可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這種清醒地摔死的感覺，嘖……”

    孟儀早前沒同姜語提過，不是這個人多么不能提及，更怕這樣對調(diào)過來的現(xiàn)實，哪怕不至于瞧不起，也一定讓她感到失望。

    所以連等待回話都是惶恐心情。

    聽到她輕言：“早料到這一天了，不算太意外?！边€是那副巋然冷靜的姿態(tài)。

    孟儀驚奇，直起身瞧她：“這還能預(yù)料？”

    姜語撩眼與她對視上，笑說：“經(jīng)驗所得唄，有幾個炮友能玩這么久的？他盯上你了，那時間越長，對女人的考驗就越大。我這樣久經(jīng)沙場的都沒幸免于難，你個情場二愣子有什么活路？”

    孟儀傻眼，張著嘴一陣我啊你的，欲哭無淚：“……真打擊人??？”只是聽上去不叫人難過，反倒想笑。苦笑。

    姜語不大想說些安慰人的算話，她沒那么矯情，孟儀也犯不著。

    言簡意賅就問：“還想去哪兒玩？”

    “嗯？”

    姜語看著她，不容商榷說：“不回去了。”

    孟儀僅僅思考幾秒，應(yīng)下：“好！”

    馬上就掏出手機，憑著這刻腦熱，把周聞景的要求回絕過去，興致勃勃換上白日那副搜尋各種好玩地方的神態(tài)，“這個季節(jié)……去海邊？好像又太俗了，吃吃喝喝這幾天也夠了。換地方旅游？周期又太長了……”

    想一出是一出，一邊思考又一邊否定。

    姜語耳邊嗡嗡好些時候，不容易聽到她一句敲定：“不如爬山好了！不僅強身健體，還能去山頂看日出?！?/br>
    姜語一頓，想想，笑聲，說覺得可行。

    -

    計劃路線及做攻略就足足占據(jù)兩日，倆人挑挑剔剔才確定了要去哪個山脈，準(zhǔn)備托關(guān)系搞輛中大型越野車自駕過去，主要賞個沿路風(fēng)景。

    第三日清晨，日頭尚早。

    姜語起來時，孟儀已經(jīng)洗漱好在客廳等了，電腦里繼而掛著昨晚看一半的懸疑劇。姜語走過去問，她只說昨晚沒睡好，早上醒來就睡不著了，還去樓下沿著小道晨跑過一程，現(xiàn)在精神頭好得很。

    等著姜語洗漱完，倆人結(jié)伴去酒店的早餐廳。早餐點的人不多不少，吧臺那兒圍了一排，餐桌零星散布。

    姜語取了老幾樣吃食，要了杯牛奶，孟儀拿了咖啡，跟在她后邊，尋就近座位。

    孟儀架起手機看劇，時不時跟姜語吐槽這里面包烤得不咋滴，不如昨天那家餐廳。姜語沒注意聽，就著幾口牛奶看手機入迷，口頭上記得嗯嗯兩聲。

    她換言又說：“一會兒吃完飯咱去逛逛甜品店？這里的慕斯跟布丁我還蠻喜歡的?！?/br>
    姜語總算放下手機，著手抹一層莓果醬在全麥吐司上，抬頭看她眼，“你這幾天沒少吃，不嫌膩？”

    孟儀：“沒有，甚至想搬一家回國，就在我樓下開著?！?/br>
    姜語撇開臉笑，想再說什么，頭頂驟然落下道人影，倆人都是一愣，聽到句“bonjour madame”的問好開頭，齊齊抬頭——是個棕卷毛運動衫的法國男人，手里提了兩份精致包裝的巧克力慕斯，溫和笑著，視線向孟儀。

    孟儀難掩吞咽，以為是什么經(jīng)典的搭訕情節(jié)，溫吞詢問何事。男人將慕斯置放在桌上，另提的一件小禮盒推放在孟儀邊上，手勢指向他們身后，將二人視線引過去。

    不起眼的靠墻小桌，兩份黑咖，兩個男人，坐里邊那人穿無袖黑t，墨鏡推至額頂，姿勢極囂張，雙腿交疊搭上桌沿，觀展一則紙質(zhì)報刊，遮罩全臉，側(cè)邊的著裝嚴(yán)謹(jǐn)，褐色五分袖襯衫，隨意靠坐，捏杯小啜，隱泛不經(jīng)意的散漫。

    那場面驚悚得叫人呼吸停滯。

    也在注意到視線投擲的這刻，一人夾著紙質(zhì)報刊下滑，露出半臉，一人置下瓷杯，側(cè)臉過來。

    ——男人說，慕斯是那邊兩位先生委托轉(zhuǎn)達(dá)，盒子則是獨贈的生日禮。

    第51章

    相隔幾桌, 李京肆的目光絲毫不加掩飾地落向姜語，極淡地笑，稍歪頭, 打招呼的意思。

    周聞景更是捏起咖啡, 吻在杯壁, 敬向這邊, 眼里極具挑逗。

    二人幾乎同步把臉偏回來，大白天撞鬼的表情。

    姜語深吸一口氣，與送東西的男人說聲謝謝，等人離開，眼神轉(zhuǎn)向孟儀，懷疑挑眉：“他們怎么找來的？”

    孟儀捂臉，思考出一個最有可能的可能，期期艾艾說：“呃、我……發(fā)過朋友圈，忘屏蔽了……吧？”

    姜語嗤笑, 很快接受事實, “那他還挺仗義, 把李京肆也提過來。”

    孟儀抓破腦袋：“不是、我還有點兒懵，你倆不是早掰了嗎？”

    姜語：“現(xiàn)在也沒合, 他自己黏上來?！?/br>
    “黏……”孟儀大腦宕機似的琢磨這個如此形象又不可思議的詞, 最后勉強接受了，笑聲：“稀奇。”

    那種人也是會低頭的，就為泡個女人，可不就是稀奇。

    她們選的是白餐布圓桌, 足夠容納四角, 瞧這兩邊空蕩，那兩位迫不及待就來補上, 行徑自然地落座。

    周聞景聒噪，偏要孟儀把小盒子打開，說是給她買的腕表，見她從不戴什么珠寶首飾，平日那副古板精英慣了，自認(rèn)很貼心，熱臉貼半天冷屁股。

    反觀李京肆卻平靜得很，只把姜語視作景觀細(xì)賞。也不吱個聲問候什么話，似這一切都發(fā)生得理所當(dāng)然，似他們原本就是一齊出來吃早餐的。

    姜語被瞧得不太吃得下，抿口牛奶，偏臉看他，“你們什么時候過來的？”

    該是驚奇她會主動搭話，李京肆眉眼松然，笑答：“凌晨下的飛機?！?/br>
    姜語哼笑，不給面子的語氣：“來的不巧，我們準(zhǔn)備走了?！?/br>
    李京肆點頭，淡定詰問：“回國？還是拐去哪玩？”

    “這有什么巧不巧？”周聞景聽見話，蹭臉過去，笑瞇瞇說：“要去哪兒一起唄，我倆可是臨時排了段假來的，誠意滿滿。”

    姜語一向?qū)λ麤]好臉色，特別昨夜又從孟儀那兒聽些風(fēng)聲。斜睨他眼，笑了：“是耽誤的金錢沒相應(yīng)填足，罪名要添我們頭上來？”

    周聞景撇嘴：“姜小姐這說的什么話？”他又蹭回孟儀那兒，“我們孟孟都沒介意。”

    孟儀更嫌他要死，“我介意你就走了？”

    偏偏周聞景最吃她一副愛搭不理的臭臉樣，常叫人懷疑他有什么奇怪癖好，貼過去就撇了臉皮，捏著嗓子叫：“寶~貝~”

    孟儀訝然失語，猛地推開他，往邊上挪，“……你別犯神經(jīng)?！?/br>
    周聞景呵聲：“你倒是待我好些，就‘不回’倆字撇給我，還屏蔽，我不逮你逮誰？cao?！?/br>
    怕是怎么說都是錯，孟儀別開臉閉嘴了。

    沒一會兒，她們吃得差不多，氛圍卻還僵持著，許也不知怎么開口——原定計劃，她們該回去收拾東西，上午就出發(fā)，能在晚上抵達(dá)。

    計劃里沒有突然蹦出來的兩個人。

    不帶上，必然不可能，他二人既到這，按誰的脾性都不是能打道回府的。

    帶上，那么如何再制定計劃，何時出發(fā)？誰來又張這個口？

    “還沒告訴我要去哪兒？”張口的人來了。李京肆特意等到姜語吃完了，醞釀什么話要離開似的，開口截住。

    姜語張了張嘴，復(fù)又閉上。

    孟儀看出來了，這話讓她來張嘴，反而難以啟齒，他們關(guān)系可還在僵著，但又不好作著脾氣跟人犟。主動答了：“我們打算去普羅旺斯山脈那兒轉(zhuǎn)轉(zhuǎn)，賞個景爬個山什么的?！?/br>
    “可以啊，我覺得非常不錯?！敝苈劸昂茏匀唤邮芰诉@個提議，好似說與他聽似的。

    孟儀又睨他了。

    事有突變，今日就不走。

    恰逢孟儀生日，周聞景來時去過趟蛋糕店，離開餐廳之后才告知她們，蛋糕過會兒就送上門。

    四人同乘一部電梯，無人言話，在她們停下的樓層告別。周聞景揮了揮手，說他們得去補個覺，一下飛機就奔這兒了，很是困頓，喝了杯咖啡都無濟于事。

    -

    各自回房，姜語跟孟儀再收拾了些今日都暫用不上的東西，留下些明日隨便收收就能走的。

    大致理好，雙雙癱床上，直望天花板。

    好一會兒，孟儀先爬起身，往床頭包里翻找。姜語肘撐起來，往她那兒看去眼，她是找出了周聞景才送她那個小禮盒，藏藍(lán)色，方方正正，絲絨質(zhì)感，印有鎏金色logo標(biāo)，干脆扔進了大喇喇敞開的行李箱里。

    時間還早，姜語索性倒回去睡了個回籠覺。醒來時差不多在飯點，到客廳叫上孟儀，去吃個中飯。

    一進餐廳倆人都下意識張望過一圈，沒另外熟悉的身影。大抵那兩人還在睡。

    稍微感興趣的地方都叫孟儀走了個遍，這幾天也玩得累，下午沒出去晃悠，吃過飯她們就回了房間。

    倒讓孟儀在客廳追著劇側(cè)躺沙發(fā)上睡著了，姜語躡手躡腳過去給她披上空調(diào)被，關(guān)了電腦。

    五六點左右，窗外就見得到薄暮余暉，姜語舉著單反站定許久，抓了各種角度。

    最后一張，相機對焦在樓下，排排綠樹圍繞著落日小道，漸而，蔥綠間走出一人，到路燈下，風(fēng)起，卷著滿地殘葉翩起。

    他長身屹立，雙手置兜，余暉渡面暖色，與那件褐色襯衣融合適度。

    相機唰地定格在這一幀。

    似有所感地，步伐停住，目光向上望，奇快地鎖定到一框窗色，輕淡笑了聲。

    她在相機的畫面中見到這一幕，嚇得肩膀震抖，差些把單反丟下去，四目相覷僅一瞬間，節(jié)節(jié)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