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上心頭 第47節
李沅踥蹀到茶亭坐下,跟他們場面過招呼。 想起老爺子說他是跟姜語一道來,左右不見個人,李肅才問了。 李沅下巴抬抬指向前邊:“在陪爺爺呢。” 李肅調侃,這下爺爺該多滿意這孫媳。李沅卻聳肩,只說爺爺滿意就好。李肅就問了,那你呢?人姜小姐長得那么漂亮,甭管以前是怎么樣,這表面功夫是過去了。 他半霎不說話,百無聊賴撐邊臉,視向別處,喃喃開口:“那就是個再好的姑娘,我也不見得能發表啥意見。我倒想靠自己一點點爬上去,但好像誰都覺得我不行……啊算了算了,我就那么一說,當聽個響兒。” 這話他也是頭回講,長輩面前從不吱聲,每次問他,他就只是挺好的呀、挺好的呀,爺爺滿意就好……明眼人都知他應付,面上再道個懂事。像他自己說的,問了也白問,走個過場,作個訚訚樣,他能發表什么真心意見? 李沅咕嚕咕嚕當灌酒似的灌一杯茶下腹,又被澀地吐舌頭,面色難看。李肅笑好半天,叫他不愛喝也喝那么急,剛濾出來的,他就好比在喝中藥。 扯開了話題,閑聊了些別的,偶爾李京肆都會摻和兩句話,其樂融融打破在李沅呆呆看了條消息之后——他垂眼呢喃句奇怪,姜小姐就離開了,還以為要留下吃頓飯。 李京肆也是那時才發現早被姜語刪除。 手機里精心編纂,刪刪減減才打出去一句:這么不想見到我? [發送] [紅色感嘆號] [你已不是對方好友] 他面上是氣若閑庭,再聽不見李五李二互談些什么,可轉眼甩衣就走人,也不留頓飯。 - 后來有段時間,北海城的中標項目有了新進展,李京肆得以機會趕回去。 劃定行程只走兩日,硬生生讓他捱了三日。 不變的是張博每日晚上都得在雁山演奏廳等上那么個把小時。 到第三個晚上,李京肆離開最晚,出來就通知了張博隔日返程。 本來繼續就近在市區的徽宮留宿還方便,偏偏那晚上,他要回雅居一趟。 還格外奇怪,張博是第二日晨時聽下邊人說的——李先生首先去了茶室,莫名就問原來的青瓷茶具怎的換了?可那本來弄碎了一兩只,還是他親自叫人給換掉的。擱里頭待了沒一會兒吧,急忙下來,就為問林子里的鳥怎的不叫了?可大晚上的那鳥兒就不愛叫能怎么辦呢? 好嘛,他擺擺衣袖又去了小客房。 客房隔段時間就會清理,什么床單被褥,衣柜,水杯,日常用品,該收的收,該換的換。 特別讓他注意到就剩塊床板。 他無由躁悶,出來就叫人把床褥弄上,訓句萬一有來客,是打算同他擠一間房不是?可雅居那么大,能用的客房少了?床什么時候都能鋪上,非得日日備好? 等床鋪上了,他就放著主臥不去,在里邊睡了一晚上。 李京肆以前可從不在意這些,惹得院里人都怵他。 張博捂著半邊嘴小聲嘀咕:“那房間可是之前來過那位小姐住過的?” 那婦人一拍掌:“是嘞!” 他瞬間自覺知道的太多了。 李京肆可不跟他閑提這么多事,只是近幾日下了名利場就反常得很,猜個七七八八,怕是與誰玩完了。又實在奇怪,他玩完的人還不多嗎?偏偏輪到這丟魂似的。 這不才用完早餐出來,步履倥傯,張博當下斂起八卦樣子,跟在他后邊繞幾道長廊出去。 - 緊趕慢趕回了北京,耽誤一日,更多的行程拉緊。他常是忙得腳不沾地,今兒東邊一個局,明兒西邊一個會。 難得閑下來的那天,到中飯的點,管事找不著他,問了一圈,人在琴房睡午覺,大家都訝然,那可是他八百年都不曾光顧的擺設地。 無人敢去叨擾,他往沙發上一趟就睡到了傍晚。 睜眼,薄暮初臨的暖光罩攏,他也不動作,就征征望著那架鋼琴。起來過一次,把琴蓋翻開,終于順眼些,又倒躺回去,繼續看著。 有時還能瞧見琴鍵翻動,勻稱皙白的指,往上想瞧清那張面容的肅然高潔,又恍惚醒了。 什么時候想起來拍了張照,戳進一欄聊天頁,見到上一句感嘆號,堪堪止住了選圖發送的心思。 咽了悶氣,潛意識就以為有張桌,蒙著眼往邊上扔開手機,啪嗒砸地上。 到天漸漸黑時,旁人才見著他倦怠神態從里出來,問他要吃什么。 他動動嘴,答非所問一句:尋盆玫瑰花苗來。 用頂好的青釉瓷古董花瓶,就擺在主臥的陽臺邊上,說是他雨天光顧不到的時候,就給幫忙收收,別澆壞了。 那之后,他常是能趕回景苑就不會在外邊圖個便利隨便下榻。 頻率高了,旁人也驚疑,要問什么緣故,你瞧我我瞧你地搖搖頭,也不知哪天從哪個阿姨嘴里傳出來的話:先生是愛上了養花。 早幾日還來問,那花該怎么養才好?他總覺養得沒什么起色。阿姨樂呵呵笑起來,說那花是有脾氣的,養花也如愛人,需得盡些心力,況且那花苗最是嬌氣,養得不好它還不開,可不就跟人似的,有著什么嬌慣脾性。 李京肆笑一笑,覺著也是。 跟人似的。 - 別瞧他這會兒心情好的,那花差些連開得機會都沒。 有天一大早出門,張博剛鉆上副駕就被李京肆喊下去。他愣愣地以為做錯什么事,結果是命他送束花,到姜小姐那兒去。 那兩日他心情都好不少,公司里開完會忙一整日不見疲憊,臨到第二日中午,總算等到了那束花的反饋。 是張博給他打了個電話,說景苑那邊來消息:您那輛送出去的rolls-royce開來大門前了。 李京肆也沒多問,電話取消了中餐,披上大衣就忙不迭奮起直追,最快速度趕回景苑。 希冀滿滿地…… 見到了一輛空車,車后座靜躺著忒大一束朱麗葉玫瑰。 以及。 撕成對半的鋼琴照。 李京肆抱臂車前站半天,當場沒繃住被氣笑了。 剛進廳里就喊人,琢磨著一定把那盆花苗給扔了,從來就一副油鹽不進的青綠,死都結不出個花骨朵,難養極了! 等幾個人真互相看著,夷猶上樓準備丟花去,又被他在下邊厲聲叫住。 他說算了。 怎也沒舍下這個心,好歹,下功夫養了的。 第44章 年前許多事情該延遲的延遲, 該收尾的收尾,忙到節后,李京肆才回過老莊園一趟。 趕著了些鄰親登門拜年, 李京肆臨時才叫人照往年慣例包了大紅包, 分發給幾個半大點的孩子, 算是給個壓歲彩頭。 太太們都聚在樓上搓麻, 孩子被保姆帶在前后院花園逗鳥兒作游戲,男人們不是在茶亭陪老爺子,就是在客廳打牌,晚輩則另組一桌,哪邊都互不干涉,劃分明確。 只是李京肆沒想到還會在這兒碰見李東來。 花園茶亭清了桌,擺上圍棋局,三兩人圍觀,輪流討個老爺子笑臉。李京肆去過一趟, 被哄著跟老爺子下過兩局, 尋理說去前廳跟長輩打聲招呼, 急匆走了。 才進到廳里,長輩的牌局就讓了個角出來, 一兩個老油條都招呼李京肆來兩把, 最屬李東來熱切,索性起了身過來推他入座。 象征性洗了幾把,四座誰不是對他忌憚有加又恭謹三分,只管熱攏氣氛, 嘴皮子沒停, 牌局就隨意了。 喂牌局沒幾把就膩煩乏味,李京肆耐著性子陪到了中午開宴才算罷休。 老爺子近兩日才能勉強下地走, 旁人都勸他不要折騰,保險些,整日給人推著不也成?他不要,說自己沒死沒廢的,又不是殘疾,養這么久腿早健朗了,再養指不定得廢!兇氣得很,恨不得把輪椅都扔了,現在吃飯也直接坐木椅上,揚言不想聽到人再多嘴提一句。 誰不是嘆一句老爺子年逾古稀,風骨猶存。 說話做事從來是我行我素,飯吃完就自個兒下桌清閑去,其他人只管自便。 實在疲于客套,李京肆后腳就也跟著走了。 院里正哄鬧,幾個孩子扔下碗筷就跑來玩,歡聲笑語,東跑西躲,嘰嘰喳喳比鳥叫都繁雜。也是正直孩提時候,見什么都新鮮,玩什么都融洽,也不知哪家小女孩沒頭沒腦地,一手抓卷裙裾,一手握緊風箏細線,繞著花園道一路跑,后邊保姆氣兒都順不暢追掉半條老命。 撲通一下是撞進了李京肆懷里。才剛發過紅包,這些孩子最眼熟他,仰著小臉忙聲道歉。 后邊李東來是見勢推了飯桌熱聊也走出來,步履匆匆奔著李京肆,是要造個單獨會面。 小女孩迅速再鞠一躬,往李京肆手里塞了兩顆糖,瞧瞧后邊過來的叔叔,趕趟似的跑走了。 人到跟前,李京肆就猜出怕都不是巧合,李東來多半托人打聽他今日要來。 “早前請你來家里坐坐也不愿,要見個面還不容易。” 李京肆卻沒注意聽,獨獨盯著手心里兩顆糖飄了神。 他自然不是頭回收小孩糖果,算不得什么新鮮事,讓李東來看得都愣,干笑無措,笑臉都僵了,也沒見他有回話意思。 硬著頭皮接話下去:“李二也來找過你,想必都交代了個底兒。我知道這項目你與我有些過節,也算小叔對不住你,可節骨眼上,真不能念個親情?” 李京肆是不急不慌地吊著,一直沒個準話,他不擔心,急的可是李東來。特意是尋到人跟前頜首恭謹,懇求姿態,還是跟暖冰似的,不見李京肆動容表情。 許久才等來他啟唇:“李沅這幾天有來拜過年?”竟是沒頭沒尾那么一句。 李東來思緒愣被這話被甩出去轉一圈轉回腦子里,“啊……來、來過。” “姜家小姐也來過?” 李東來想不通他緣何問到這份上來,搖頭說:“這倒沒有,說是小語不在國內,忙著什么事也沒回來。你要問他倆,倒是老爺子那兒改了個主意。” 李京肆抬眼,轉向他。 他接著說:“婚期延近,訂婚吧,尋人給算算選了下個月底。” 李京肆卻笑一聲,嘲弄意味甚濃,整不清嘲弄什么。 空氣死靜。 下了老面跟人提及項目,三兩句莫名繞到什么婚期、訂婚,李東來都不知聊這份上如何接下去。 那靜默時刻也不知他琢磨了什么,再開口簡單粗暴三字:“有得談。” 李東來又一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