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晚輩李游,紀大夫醫術當真了得!”趁怪胎閑下來的時候,李攸燁上前攀談,她實在是欣賞這個脾氣古怪的家伙,從他游刃有余的診斷技藝上可以看出也是真有本事的,既有性格,又不媚俗,很難得的人物。 “你不是姓江嗎?”紀別秋哼了一聲。 “那是騙那幫渾人的,對紀大夫當然就示以真姓了!” “行啊,小子,油嘴滑舌,倒也有些jian猾,合我脾氣!” 見紀怪胎口氣略有松動,李攸燁趁機再問些有的沒的,一來二往,倒越來越意氣相投。等到差不多的時候,李攸燁因問起二十年前紀家的事:“紀大夫可知道二十年前的紀家?說起來紀大夫也姓紀,不知對紀程勛有沒有印象?” 紀別秋聽她問起,詭異地瞅了她一眼,冷冷道:“小子問這些做什么?” “呃,沒什么,就是仰慕紀程勛大名,想去紀家宗祠拜祭一下!” “沒落世家,徒有個身后虛名,有什么好拜祭的,小子,莫去學那沽名釣譽之流,反倒打擾先人清凈!” “先生教訓晚輩銘記在心,只是晚輩純粹只是想去拜祭,并不做他想,還請先生實言相告!” “我這里沒什么實言可以告訴你,你要是想拜祭,去后山紀家公祠便可!”說罷竟拂袖踏入內間去了。一直到杜龐歸來,都沒有在出來。李攸燁只在外間告了別,帶著一絲疑慮,上了馬車。 天黑之前,三人在城內找了家客棧住下,陳越照例去停車、喂馬,小二將飯菜直接送到李攸燁房間里。趁李攸燁洗手的功夫,杜龐拿出銀簪,挨個將菜試了一邊,沒問題才放心讓李攸燁吃。陳越弄完一切,自個在下面吃了,李攸燁知他素喜獨往獨來,并不招呼上來,只吩咐小二務必拿最好的酒送去。 飯后便沐浴就寢,一宿無話。 第二日清早,李攸燁果真去了后山,紀家公祠。那是一間清雅的廟宇,里面供奉著紀家歷代先祖的牌位,有紀程勛的,還有與紀程勛一起被斬的兒子,紀秋齡。在一個顯眼的位置,供奉的是娘親紀為霜的牌位,牌位上的繡金字體明顯和別的不同,上面端正刻了一列字:端淑雅仁皇后。李攸燁在位時追封的,可惜,她的娘親未必歡喜,不過是做給后人看得罷了。 想了想,現在她也不是什么皇帝,就以晚輩身份向這些先人叩首。從杜龐手中接過點燃的香,李攸燁掀開前袍,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起來,把香插在供案上。而后,又單獨在紀為霜牌位前,跪下,行子拜母大禮。杜龐把李攸燁先前寫的祭文遞給她,李攸燁將祭文在火盆中燒掉,再次叩拜,而后起身。祭禮結束。 從廟里出來,李攸燁只感覺心情壓抑沉重,十九年前,外公紀程勛因為不滿顏氏姐弟胡作非為,上了一道萬言書,暗諷李戎湛沉迷女色,惹得父皇大怒,將紀家滿門抄斬。說起來,她應當算作紀家仇人的后嗣。可是命運偏偏如此捉弄,將紀為霜送入了宮中,送到了父皇面前,生下了她。她替她的娘親感到悲哀,她能想象當娘親得知她懷上仇人孩子的那一刻,心里是何等的苦,可是,就算是這樣,娘親仍然選擇生下了她,一個母親的包容心總是驚人的寬廣。那段在黑暗中躲藏的日子,李攸燁寧愿她把自己想象成另一個人的孩子,這樣,她起碼會快樂些。 下山的時候,李攸燁路過了顏家祠堂,那里人潮洶涌,身著綾羅綢緞的貴人們爭相擠到廟前上香,她冷笑一聲,現實就是如此諷刺。見風使舵者總是對風向特別敏感,當年清算顏妃一黨時,他們罵她禍國妖妃,如今她兒子即位,屁股一扭又出來歌功頌德。世人的丑態永遠被諷刺著,卻永遠無法杜絕,其實也沒什么要緊的,人之常情罷了,如果世上都是剛正的人,那剛正的人又往何處尋呢! 本來就對顏氏姐弟沒甚好感的李攸燁,在費了好半天勁兒才繞過這座臃腫的廟宇后,更對他們沒好感了,當她回頭看到杜龐累的直喘氣時,不由笑道:“你不是說這條路平坦么,現在好了,比咱上來的時候繞得還多!” “我也是聽人說的,誰知道那位顏舅爺這么有錢,把祠堂擴了這么大,堵在路上,這不是招人恨么!”杜龐叉腰一臉郁悶道。 李攸燁甩開手中折扇,哈哈笑著往前走去,看著天氣好,打算慢悠悠地下山,順便欣賞欣賞這鐘靈毓秀的景色,至于那位曾經寵慣六宮的顏貴妃的廟,還真是讓人審美無能。 她不知道,在她往回走的那一刻,有個人卻跪在紀家公祠里,笑到流淚。手中拿著還未燒盡的祭文余燼,端端正正一個“燁”字攤在掌心,口里默念著:“李游,燁,呵呵,李攸燁,她是霜兒的孩子!哈哈哈哈,紀秋齡,她是你的外甥!頭磕得好,磕得好哇!” “娘,到了!”一個輕靈的女聲傳來。 “噓,別吵著先人!”接著被一個溫柔慈善的聲音打斷。 廟里癡笑的人望著出現在紀家公祠里一對母女,有些發怔,那對母女看到地上跪著的中年男子,也有些發愣。 時間似乎經過漫長的凝滯,那女孩旁邊的婦人,手中的籃子突然脫手,祭品掉了一地。 “齡少爺!” “莫慈!” 兩人不約而同難以置信地看著彼此。莫慈臉上難掩驚恐,因為跪在地上的不是別人,正是十九年前就被處死的紀家少爺,紀秋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