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山松樹 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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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黎照例先問報酬幾許,得知具體數目后,嘴里含著的一口水都沒咽下去,跟她大眼瞪小眼。 “瞧你這點兒出息,一輩子沒見過錢似的。”楊玨嗤之以鼻,給了她一個地址,“說起來,這活還是程馳軒那鱉孫介紹的,說是分手費。我呸!什么來頭的人物,這么大排面?給他唱個曲兒能直接躋身皇親國戚了?” 等到真的過去面試那日,楊玨瞠目結舌,把之前的話全咽了下去:“我錯了,這還真是皇親國戚。” 可不,頤和園旁邊的四合院,坐南朝北,獨棟帶院,有錢也買不到的地方。而且,這宅子還有些年頭了,據說以前是一位偉人的故居,沒開放前,都不讓參觀呢,后來不知怎么輾轉拍賣出去了,成交價令人咋舌。 引路的人把她們帶進門,穿過翠竹掩映的中庭,抬頭,陽光從密密匝匝的竹葉間撒入,在地上撲簌簌地晃動,有種年光亂煞,撩人春心浮動的意境。 以至于那天她有種恍惚的不真切感。 她們沒被帶到主宅,而是東邊的一棟配樓前。 廊下等了好多人,鐘黎匆匆一掃,竟然發現不少一二線女星都在其列,更加好奇這是個什么面試。 “跟選妃似的。”楊玨悄悄跟她吐槽,說不定是什么附庸風雅的老色鬼。 不過,能讓這些人這樣趨之若鶩,顯然報酬倒是其次的,里頭的人才要緊。 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鐘黎更加好奇。 等了快一個多小時才輪到她。這還算快的,很多人進去不到兩分鐘就被轟了出去,被引路的那人直言有辱清聽。 哪怕是一些一線女星,也絲毫不給面子,偏偏被訓的都是灰溜溜離開,不敢置喙。 她更存幾分小心,上個樓像做賊,叩兩聲門,聽到里面有人喚她才進去。 這是個大開間辦公室,老美風格設計,厚重的提花窗簾合得嚴實,將室內辟出獨一份的清凈幽闃。 百葉窗開著,偶爾泄進兩聲鳥鳴,桌角隨意擺著一盆素冠荷鼎。 容凌就坐在辦公桌后面,手里握一支鋼筆,低頭很專注地書寫著什么。 從鐘黎的角度望去,正好能看到他骨骼分明的下頜線,頭發很短,但額前的碎發是烏黑而細軟的。 白色的襯衣工整熨帖,只領口微敞,解了兩顆扣子,薄薄的布料掩不住鼓脹的胸肌。 聽到動靜他擱筆抬了下頭,看到是她后,稍稍頓了下:“怎么是你?” 鐘黎的臉微微發燙,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分明是很平淡的一聲質問,她卻有種無所遁形的局促感。心里亂糟糟的,不免又想起幾天前被他撞到差點被程馳軒占了便宜的事兒。 不知道他會怎么定義她這個人? 但是轉念一想,他們也算不上認識,他怎么想又跟她有什么關系呢? “我來唱曲,你出題唄。” 小姑娘還不會掩藏自己的情緒,這話聽著硬邦邦的。 容凌笑了下,沒搭腔。 鐘黎后知后覺的,也覺得自己造次,又道:“總不能讓我自己瞎唱吧?都不知道你們這兒選人是什么標準?” “那你還挺聰明,知道要點題。” 不是聽不出他話里的調侃,鐘黎有點難為情,抬頭望過去。 他的眼皮薄而窄長,目光涼淡,看上去有些冷冰冰的。 但是,鋒利的劍眉下卻有一雙勾人的鳳眼,多情又似無情,薄薄的嘴唇顯得禁欲又挑逗,侵略感十足。 鐘黎第一次這么直白地在同一個人身上感受到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 溫雅端方、氣勢凌人。 她后來隨口唱了一首《天涯歌女》,不忘斜著眼兒打量他。 卻見他懶懶支著下頜,垂下眼簾,有些一言難盡的表情。尤其是唱到“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時,他終于沒忍住,神色微妙地望著她。 她唱的很難聽嗎? 她心里不太高興地想。 直到后來侯應祁推門進來,夸張地說:“你這是真選人還是假公濟私給自己謀福利啊?敢在你爺爺的大壽上唱這曲兒?真不怕他老人家直接把你倆打包丟出去啊?” 不知道是清楚了始末后,這首歌唱的不合時宜,還是因為“你倆”這兩個詞,莫名有種勾勾搭搭、狼狽為jian的味道。 鐘黎的臉漲得通紅,像熟透的蘋果。 - 鐘黎那三腳貓唱功,自然沒有被選上。至于是誰被選上了,她已經沒有這個閑心關心。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場面試最后的畫面,想到自己無知無畏唱曲時的樣子,煩躁地cao起枕頭在懷里蹂躪,腿兒在空中亂蹬。 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是故意在撩撥他啊?好丟人! 11月,北京的氣溫已經急轉直下,路上行人紛紛換上了厚厚的大衣。 晚秋的陽光有種焦黃的鏡頭感,將車輛如織、行人往來、落葉紛飛的這一幕定格成油畫般的濃郁景色。 鐘黎趴在窗戶上觀望了會兒,又翻出手機,得知今日天晴,她決定要去戒臺寺進香。 路上花了點時間,下車后,她支付了票錢,爬了一路的臺階才抵達正門。 廟宇之內幽靜雅致,寶相莊嚴,遠處是連綿起伏的群山,蒼翠欲滴;近處,朱紅色的殿宇掩映在金色的楓葉林之下,抬頭,枝葉罅隙中篩落片片光斑,在地上明晃晃地搖曳。美不勝收,如畫中的仙境。 鐘黎拜過菩薩,拿了掛條去許愿樹下許愿。 她閉上眼睛,虔誠禱告,許完愿踮高了腳尖將掛條往上拋。 可惜身高不夠,第一次沒有掛上。 掛條掉落在地。 她撿起來,又努力掛了幾次,奈何都沒有成功,還不慎將之拋到了最底下的樹杈。 她沮喪極了,努力伸手去夠。 一只修長的大手替她揭下掛條,略略抬手,不費什么力氣就將掛條掛到了最高的那個樹杈上。 鐘黎喜不自禁地轉身:“謝謝你啊——” 是位很高大的男士,她堪堪夠到他肩膀,目光往上,她怔住了,仰頭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干巴巴道:“是你啊。” 這樣的相遇,有些出乎意料,但好歹有了幾日的緩沖。 鐘黎雖然有一絲不自在,倒沒有那天離開時那樣不自在了,只是眨了眨眼睛望著他。 她是個藏不住情緒的人,有幾點小聰明都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里。 容凌沒答,抬頭望向垂落的許愿條,問她:“你信這個?” 鐘黎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們好像不是很熟吧? 但是這個人身上有一種很特別的氣質,你站在他身邊,會不自覺被他牽動情緒,下意識對他言聽計從。 她訥訥點頭:“可以給我帶來好運。” 他勾了下唇角,似乎是聽到了一個什么笑話:“那你拿回你的角色了嗎?” 鐘黎一噎,忽然有點生氣。 他們很熟嗎?他不會覺得這樣很冒犯嗎? 而且,他怎么會知道她的角色沒有的事情? 鐘黎怎么都想不明白,本來想回懟他兩句,可目光落在他那張棱角分明又自帶威懾力的側臉上時,話又憋了回去。 算了,惹不起。這才是真正的祖宗啊! 彼時她雖不清楚他的具體身份,大抵也知道他大概是哪一個層面上的人物了,這種世家出身的公子哥兒跟那些有點兒小錢就招搖過市的富二代可不一樣,是真正一般人沒辦法接觸到的上層圈子。 從她從沒有在任何娛樂新聞上見過他,那些女星爭破頭也想著去表演一個不知道什么玩意的節目,鐘黎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了,至少是沒有媒體敢拿來報道調侃的那一類。不然他這樣的皮相氣質,擱長安街上走一圈回頭率肯定百分百。 說實話,鐘黎對他的第一印象不算差,但也不敢太靠近,直覺他不太好相處,讓人感到害怕。 “吃飯了嗎?”容凌忽然問她,聲音里少了些平日慣有的冷漠疏離。 “啊?”她沒有反應過來。 他垂眸望著她,重復了一遍,語氣自然到仿佛他們已經認識很久了:“我問你吃飯了沒有?” 鐘黎懵懵懂懂地搖頭。事實上,她當時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他是什么意思。 因為正常人不會對一個才見過幾次的人問這種話。 不過,顯然容凌不是一般人。 - 賓利車馳入了一處胡同里,七兜八轉,停在了一個四合院門口。 泊車員出來停車,另有侍者帶他們穿過回廊庭院,進到一處雅間。 鐘黎之前和楊帆來過一次這里,根本沒被允許進門。 別看這家餐廳位置不顯眼,卻是這邊非常有名的米其林餐廳,每個時間段只提供十個位置,需要提前預訂,還必須穿正裝。 今天她穿的很休閑,上身是一件森系毛衣,下面搭了條蓬蓬裙,一看就不是什么昂貴的款式。 可服務人員好像沒有看到,笑臉相迎,不但替她拉開座椅、斟茶倒水,點菜時全程彎腰側頭望著她,輕聲細語地詢問她有無忌口。 鐘黎翻過一頁頁菜單,在看到一份炒飯要78,一份魚子醬要好幾千后,她默默合上了菜單遞給他:“你自己點吧,我不會。” 在心里默念“阿門”。北京人都這么冤大頭的嗎? 其實她到現在還不是很明白,他為什么要請她吃飯。 成年人的世界其實非常簡單。 請人吃飯,無非幾種情況——朋友之間聯絡感情、事業或工作上有求于對方。 像他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有求于她呢? 那就只有另一種原因。 但這個猜想實在是有些荒誕。 鐘黎的目光不自覺落在他身上。 天氣冷了,他脫掉的外套里面只穿了件黑色的高領薄毛衫,清晰勾勒出上半身的肌rou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