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她還會蹲在地上清理地板,挪一小步,又挪一小步,是退著來的。 于舟讓整個家變得很熱鬧,而且是不過分的,不嘈雜的熱鬧,她的小動作都是無聲的,似彈奏鋼琴時踩下靜音踏板。 在那個酒醉后的清晨,蘇唱趴在欄桿上跟于舟打招呼,她杵著吸塵器笑盈盈地說:“早上好?!?/br> 仰著頭,用眼睛把窗戶外的陽光遞給蘇唱。 原來有些情緒是后知后覺的,要用時間發(fā)酵。曾聽說大腦感知到吃飽需要二十分鐘,米酒釀成大概要一個星期,而蘇唱意識到她想念于舟,用了十一天。 她打開微信,給于舟發(fā)消息。 不知道說什么,發(fā)了個貓貓點頭的表情包。 從晚上九點等到十一點,手機都沒有再響。 蘇唱思忖片刻,發(fā)第二條:“衛(wèi)生間的東西,是你買的嗎?” 用了問句,正常情況下,于舟一定會回答。 但這次沒有。 第二天、第三天,于舟都沒有回復(fù)。 坐在錄音棚下的停車庫里,蘇唱給于舟打電話,撥過去一個語音,無人接聽。 她抿唇,再打一次,還是無人接聽。 退出界面,翻于舟的朋友圈,三天可見,上方?jīng)]有任何內(nèi)容。右邊是她的頭像,一只雪地里打滾的貓,相冊封面是一碗八寶粥。蘇唱點開她的頭像,看了看,又點回去,然后垂下睫毛,再打一次。 她和于舟的聊天界面變得很孤獨,最上方一個表情包,然后是一句沒有得到回答的話,后面是三個未接聽的語音。 蘇唱拿著手機,在方向盤上輕輕地敲,不用力地咬了咬下唇內(nèi)側(cè),又放開,低低“嘖”一聲,她有點慌了。 因為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跟于舟的聯(lián)系方式,就只有微信。 她不知道于舟的微博、不知道她的公司、兩個人沒有共同好友,甚至,沒有交換電話號碼。 一直都是微信語音通話。 心里酸酸脹脹的,像被人捏住了,蘇唱盡量平緩呼吸,低下頭想辦法。 去小區(qū)嗎?那天搬家,于舟都沒讓她上去,社區(qū)很大,在小區(qū)門口掃過一眼,大概有二十幾棟樓,而且還是于舟說的那種塔樓,一層有很多戶。 蘇唱打開長佩,于舟上一次更新停留在6月,翻完寥寥無幾的留言,也沒有任何信息量。上微博搜“八大欽差”,除了兩個推文博提到她,其他的都是什么歷史科普。 提到的那兩個推文博也并沒有她的微博賬號。 心臟跳得有點疼了,蘇唱咽下幾次,仍舊沒有好轉(zhuǎn),只因她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自己和于舟的關(guān)系有多么薄弱。 脆弱到,如果微信沒有辦法找到于舟,她們就可能完全失聯(lián)。 沒有任何工作和其他圈子的交叉,她都不知道去問誰,沒有一個朋友知道于舟這個人,她們從來都是單線聯(lián)系,以至于可以在好友圈肆無忌憚地閑聊,連別的點贊都看不到。 這就是友情嗎?大概是吧,普通朋友就是要被普通地失去。 不是突然斷聯(lián),也會是漸行漸遠。 于舟的消失,讓蘇唱忽然生出了一種詭異的錯覺,好像做了一場夢,遇到一個人,她蹦蹦噠噠地在醫(yī)院出現(xiàn),蹦蹦噠噠地在家里住了兩周,然后就醒了。 你跟旁邊的人說,我真的遇到過她,旁邊的人說是嗎?長什么樣子啊? 連合照都沒有。 蘇唱在停車場發(fā)了很長的一個呆。 7月8日,蘇唱收到于舟打來的電話。 那時她正在錄一個游戲語音,手機響了,她原本只掃了一眼,心就惴惴地跳起來,比大腦更先作出反應(yīng)。之后她摘掉耳機,跟配導(dǎo)說:“不好意思,接個電話?!?/br> 走出錄音棚,走到茶水間,她靠在墻壁上,聽見了自己的心臟輕輕扯動的聲音:“粥粥?” 仍然有點疼,但這樣的疼像嫩芽要鉆破土地,終于能夠享用稀薄的空氣。 那邊很吵,蘇唱按下音量鍵,調(diào)大聲些,聽見于舟說:“蘇唱,你給我打電話啦?” “嗯?!碧K唱輕輕地,輕輕地說。 然后壓抑地吸了一下鼻子。 剛剛聲音狀態(tài)還蠻好的,但現(xiàn)在有點“嗯”不出來。 她清清嗓子,問于舟:“你在哪?” 怎么那么久都不回消息? “我在泰國,我請年假了,跟火鍋出來玩兒,然后我本來買了那個happy卡嘛,就沒有弄我這個卡,結(jié)果出來就沒信號,我上網(wǎng)搜,說要用那個app開國際漫游,但是很貴,我又想我開了這個卡,就沒必要弄那個了,我這個流量都用不完呢,不過我后來還是弄了,因為怕人給我打電話?!?/br> 她有點急,顛三倒四地說。 “那,你微信呢?”蘇唱仍舊很輕地問她。 心臟狀態(tài)有所緩解。 “我有兩個微信,有一個是工作的,一般在公司電腦上掛著,但我這次休的時間比較長,怕公司的人找我有事,就登那個了,我想著朋友如果有事會給我打電話呀,我……” 唯一不知道她電話號碼的朋友,就是蘇唱。 還有一點她沒跟蘇唱說,她有點害怕被蘇唱牽引的“錯覺”了。怕自己忍不住總找她,怕再一次像生日那樣自作多情地過界,所以之前幾天都沒有登私人微信。 這不止是火鍋的療愈之旅,于舟認為,也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