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小阮梨沒本事,不敢,扁著嘴巴要掉眼淚。 阮梨忽然很著急,想要過去幫忙,可她和小阮梨之間像是隔著一道無形的阻壁,她過不去,只能看著自己被欺負(fù),什么都做不了。 “阮梨!阮笙笙!”她大喊,可小阮梨什么也聽不到。 視線里忽然走出一個高高瘦瘦的少年,白t恤牛仔褲,一雙嶄新的板鞋。 小小的女孩子抬起頭,纖長的眼睫上還掛著淚珠。陽光有點晃眼,小姑娘眨巴著眼睛,這個大哥哥個子真高,皮膚白,長得也好看。 他手里還拿著她的魔方,“給。” 小阮梨眨眨眼,伸出rourou的小手,“謝謝哥哥。” 小姑娘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會兒玩具重新回到手里,她沒那么委屈難過了,好奇地看著面前的大哥哥。 “哥哥你也住在這里嗎?” “嗯。” “那你能不能陪我一起玩魔方呀。”小阮梨獻(xiàn)寶一樣地將魔方攤放在手心,“笙笙一個人玩,好無聊呀。” “你叫笙笙?” “對呀。”小阮梨仰起頭,烏黑的眼底漾起笑,“笙笙,竹笙的笙,我爸爸mama都這么叫。但是哥哥你不可以這么叫我哦。” “為什么?” “因為mama說,笙笙這個名字,只能是最最最親的人才能叫。”說著,小阮梨咧著笑,“我姓阮,哥哥可以叫我阮笙笙。” “哥哥,你要和我一起玩兒嗎?” 小阮梨再一次發(fā)出邀請,男生終于坐了下來,偏頭看她,“怎么玩?” “就是把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這些相同的顏色,都拼到一個面。”小阮梨一雙烏黑的葡萄眼滿是期待,眼巴巴地看著身邊的男生,“哥哥你會嗎?你聽懂了嗎?” 男生從她手中接過魔方,四四方方的魔方在他修長的十指尖轉(zhuǎn)動,不消片刻六個面就全部轉(zhuǎn)好了。 小阮梨驚訝地張大嘴巴,滿眼的崇拜和佩服。從她拿到這個玩具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整整過去三天了,她連一個面都拼不完整。 “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想學(xué)?” “嗯!” 六面魔方又被飛快打亂,男生指著其中一個顏色,“這里,先拼出一個t字形。” “什么是t字形啊?” “……” “大寫的英文字母t,知道嗎?” “知道!”小阮梨用力點點頭,“我有在學(xué)英語的,ttt——[t][t][t]——tiger!” 說著,她還比了一個大老虎的表情。 男生深湛的眼底凝起一點笑,“對,就是tiger的t.” “當(dāng)然,我可聰明了,我拿了班上的英語演講第一名!”小姑娘驕傲道。 那個下午,男生不厭其煩地給她講了好多遍,可自詡聰明的小阮梨第一次受到了打擊。 是她太笨了嗎,太陽快要落山了都還沒有學(xué)會。 “大哥哥,你明天再來教我可以嗎?” 小姑娘滿眼的期冀,任誰都難以拒絕。 “可以嗎?” 男生微頓,唇角終于牽起一點笑,“可以。” 小阮梨彎著眼,漾著笑,又朝他伸出rourou的小手,“那拉鉤鉤哦。” 男生半蹲下來,伸出手,“拉鉤。” “拉過鉤那就是一百年都不許變的哦。” “嗯,一百年不變。”男生點頭。 “那我回家里哦。” “你住在哪兒?家里的大人呢?” “我就住在這里呀。”小阮梨指了指身后的院子,“我外公家。那明天我還在這個地方等你,好嗎?” “好。” “大哥哥,我走了哦,再見。” “嗯。” “不是這樣的。”小阮梨又走上前,抓起男生的手,“你要揮手,然后說,再見,阮笙笙。” 像個小學(xué)究一樣,軟乎乎地教育著比她大了不知道多少歲的男生,“要有禮貌哦。” 男生笑著點頭,“好。” 又學(xué)著她的樣子很認(rèn)真地說:“阮笙笙,再見。” “再見。” 阮梨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這一幕,看著小小的自己跑回家,奶聲奶氣地喊著,“外公,我回來啦!哇,我聞到菠蘿咕咾rou的香味啦!” 她看著男生走遠(yuǎn)的背影,清俊、挺拔、頎長——竟然是少年時代的霍硯舟。 這段被她早已經(jīng)徹底遺忘掉的記憶仿佛如潮水般涌來。 舊年的時光里,小阮梨第二天一大早就等在了花壇邊,可是等到太陽下山,都沒有等到大哥哥來。 之后的好多天,她也天天等在同一個地方,有小伙伴叫她出去玩兒她都不肯。 他們說:“阮梨,你是不是傻,天天都待在這個破花壇邊。” 她不是傻。 她只是怕萬一哪天大哥哥來了,卻找不到她了,該怎么辦呢。 阮梨想起自那之后,她再一次見到霍硯舟已經(jīng)是兩年后,她成了霍明朗的玩伴,霍明朗帶她去霍家,恰巧碰到回家的霍硯舟。 “梨子,這是我小叔叔。” 小阮梨乖巧地點頭,“小叔叔好。” 不知道為什么,阮梨忽然覺得眼底一片酸澀,她想要從夢境和混亂的意識掙脫,卻又怎么都睜不開眼。 身后有溫?zé)豳N上,似有溫沉的男聲在耳邊問:“做夢了?” “嗯……”阮梨迷迷糊糊應(yīng)著。 “我在,不怕。” 這句話像是給了她莫大的安撫,那種從夢境中衍生出來的澀意漸漸退去,阮梨翻了個身,靠近熱源,一點點窩過去,身體蜷縮,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快要睡著的時候,她聽見有人問她:“早餐想吃什么?” “唔……蟹粉小籠。” “嗯?” “蟹粉小籠……陳記的……” * 凌晨四點,天色沉暮。 霍硯舟起床洗漱,臨出門的時候幫阮梨把被子掖好。 陳記的蟹粉小籠在京北極受歡迎,店家早上七點半開門,有人六點就來排隊。霍硯舟驅(qū)車經(jīng)過的時候,整條街只有路燈亮著。 在給阮梨買早餐之前,他要先去一趟西山寺。 明婉珍最近在西山寺禮佛,這是她每年的習(xí)慣,幾乎整個春夏都住在山間的別院。 霍硯舟到西山寺的時候,天還未亮透。山間寒涼,讓這即將破曉的春夜顯得愈發(fā)更深露重,山里也確實在落雨。 黎明前細(xì)細(xì)的夜雨,潮濕都懸在空氣里,不會將衣服打濕,只讓衣料一層又一層地沾染上寒氣。霍硯舟沒撐傘,就這樣一步一步邁上蜿蜒的石階,似于這闃寂處懷揣了沉甸甸的虔誠。 寺間的僧人已經(jīng)開始早課,一遍《楞嚴(yán)咒》誦完,有小沙彌走出來,雙手合十:“施主請隨我至后殿。” 霍家每年都要給西山寺供奉許多香火,霍硯舟這幾年也偶爾過來陪明婉珍小坐半日,山間清靜,佛音能洗滌人心。 “施主請。” 寂靜的佛室里燃著香,水沉木里融了綠檀,清心靜氣。 “坐吧。”明婉珍穿一身青素衣衫,將念珠妥帖地放置在經(jīng)書上,她只要來西山寺小住,便會同這寺中的僧人一起做早課。 “怎么來也不說一聲,如果知道你要來,我今日就留在別院。” “來求您一件事。” 明婉珍顯然有些詫異,指尖撫著泛黃的經(jīng)書,抬眸看向兒子。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才會讓他這般興師動眾,天未亮便上了山。 但如今在兒子眼中,還有哪樁事是他自己應(yīng)付不來而非要她這個做母親的出面呢? 思慮一瞬,明婉珍了然,“和阮梨有關(guān)?” 霍硯舟頷首,“什么都瞞不過母親。” “那也不盡然。”從霍硯舟進(jìn)門到現(xiàn)在,明婉珍連杯茶都沒給他倒,顯然是有些情緒在的。 “小七又和您胡說了?” “她不說,我也猜得到。那天你和阮梨離開之后,你父親一個人在祠堂里待了許久。”明婉珍了解丈夫,他一定是被做了令他非常痛心卻又不得不為之的事。 一如當(dāng)年,將只有十五歲的霍硯舟和霍靜送出國,不惜因此夫妻離心。霍硯舟和霍靜被送走的那天,霍靖誠也是一個人在祠堂,待了整整一夜。 也是從那一年開始,明婉珍每年才來西山寺吃齋禮佛。 霍硯舟沉吟,“父親這一生以家族興衰為己任,他太看重霍家,卻失了自己,也傷了身邊的人。” 明婉珍心中動容,她沒想到這些話,是從兒子口中說出的。時隔這些年,整個霍家,最懂她的人竟然是看起來最不近人情的霍硯舟。 當(dāng)年她嫁給霍靖誠是頂著無數(shù)的流言和非議的,也曾有夫妻恩愛舉案齊眉的日子,可正如兒子所言,丈夫這一生最在意的只有霍家,為了霍家,他可以舍棄任何人,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