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說來也巧,那一次最后也是被霍硯舟帶回了酒店。 “周公子的酒,可以嘗嘗。”霍硯舟適時給出提議。 “我怕喝醉。” “我看著你。” 一旁還在等著回答的周敬之:“……” 他是調酒,不是制作狗糧。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再推拒顯然就不禮貌了,阮梨彎起笑沖周敬之點頭,“那就謝謝啦,低度就好。” “不客氣。” “我可以在旁邊看看嗎?”阮梨站在吧臺邊,好奇地看著那一排排五光十色的酒瓶,仿佛一個色彩奇幻的世界,充滿新鮮和未知的浪漫。 周敬之微微挑眉,“隨你。” 得了允許,阮梨就這么乖乖站在吧臺邊。她發現周敬之調酒的時候很不一樣,身上那股散漫勁兒被斂得干干凈凈,格外的專注和認真。那些形狀各異色彩繽紛的瓶瓶罐罐到了他的手中好像也變得不同,有了奇異的魔法。 “有趣?”霍硯舟問。 阮梨點頭,她喜歡所有和技藝有關的制作過程,甚至著迷于這種排列組合帶來的萬千種可能。 “有種宿命降臨的感覺。” 話落,又覺得自己太文藝感性,“就是——” 霍硯舟點頭,“我明白。” 有萬千種可能。 但只會有一個結果。 周敬之調過那么多酒,第一次聽這樣評價——也不是第一次,很早之前還有過一個人。 他重新審視阮梨,打量這個看起來總是溫溫軟軟進退有禮的漂亮女孩。 他和霍硯舟年歲相當,幾乎一起長大。這么多年,霍硯舟身邊什么樣的女孩兒沒有?論家世、樣貌、才華,阮梨絕對不是最拔尖的那一個。 周敬之其實一直很納悶,霍硯舟為什么就非她不可。 如今再看——一眼難窺全貌,但只是這一句話,她就已經和許多女孩不同。 察覺一道深冷的視線正注視著自己,周敬之抬眼,不期然觸上霍硯舟沉稠如墨的眸色。周公子扯扯唇角,轉身去開冰箱,隨口小聲吐槽一句:“小氣。” 周敬之從冰箱里取了一罐奶油。 液體淡奶油注入杯體的一瞬,清透的冰藍色被淀出乳白的厚重感,兩相交融,緩緩暈出一抹奇異的天青釉。 阮梨烏軟的眸底涌上訝異。 周敬之噙著笑將杯子推到她面前,“一杯‘初見’,歡迎阮小姐。” 話落,周敬之眼底興味未消,越過阮梨,噙著笑看向霍硯舟——別有深意的初見二字,只有霍硯舟能聽懂其中真正的含義。 而隔著薄薄的一道鏡片,霍硯舟眸底已經帶了警告。 阮梨不知道兩個男人間的視線交鋒,滿心好奇和驚訝地看著面前這杯宛如天青釉的調制酒。她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清冽酒香里混了醇厚的奶香,便真的宛如天青釉的批語——雨過天青云破/處,這般顏色作將來。[1] 許蕩游魂一樣蕩過來,一臉欲言又止地看向阮梨,又滿眼幽怨地看著霍硯舟,最后干脆往吧臺一趴,“給我也調一杯,就叫‘失戀’。” 阮梨:“……” 周敬之冷笑,“我看你不是失戀,是找死。” 許蕩更難過了。 有些事經不住琢磨,一開始回憶,就猶如揭開了彌天大霧,那些被稱為蛛絲馬跡的東西早就有了明確指向。 那一次在君悅法餐廳的偶遇。 在蘇市時,阮梨在酒吧喝醉,霍硯舟匆匆趕來。他手機里至今還存著霍硯舟抱著個女孩的照片。 還有昨晚霍硯舟那句:你怎么知道女未嫁。 他是沒長眼睛還是沒長耳朵? 不,根本就是沒長腦子。 還一次又一次在霍硯舟面前表達對阮梨的愛慕,硯舟哥……不會想弄死他吧。 可是……阮梨明明之前就和霍明朗是一對兒啊。 霍硯舟顯然看不下去許蕩這廢物樣子,“你,跟我出來。” “哦。” 霍硯舟又看一眼周敬之,顯然是讓他照顧阮梨,周敬之點頭。 待霍硯舟和許蕩出去,周敬之給自己倒了杯茶,在吧臺的另一側坐下。他托著腮,百無聊賴的模樣,開口的話卻很八卦。 “霍硯舟現在不在,你有沒有什么想知道的,關于他的小秘密,我和孫緩可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忽然被點名的孫緩:“……” 阮梨捧著杯子,搖頭。 “一點都沒有?比如他從前有沒有過女人,交往過的女孩都什么樣?” 阮梨:“。” 她了解這些做什么。 周敬之抿了口茶,將阮梨的不在意收入眼中。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看來霍硯舟這條路還有的走。 至于阮梨,視線倒有些好奇地落在周敬之的茶杯上。 他很擅長調酒,卻喝茶。 “好奇我為什么不喝酒?” 阮梨啞然。 霍硯舟的朋友洞察力也這么強嗎? 周敬之扯出個笑,“守戒。” 他不介意告知,但顯然也沒有深談的打算,阮梨行事從來看重分寸,也不是喜歡打聽別人隱私的性格,談話似乎就此結束。 好在還有孫緩,察覺到這邊的冷場,雙手揣著褲兜晃過來。 阮梨對孫緩并不陌生,在和孫緩相處的漫長時光里,她沒少聽孫媛吐槽她這個便宜哥哥。 “沒想到你和霍硯舟會走到一起。”孫緩看向阮梨,似是想從她溫淡的神情里窺見和判斷她的居心和意圖。 他對阮梨的印象其實并不壞,挺內向一個女孩兒,愛笑,也很有禮貌。 但從霍明朗到霍硯舟,她切換得太快,這讓孫緩不得不懷疑她的動機和用心。 可有些話又不能說得太直接明確,他總還要顧及著霍硯舟和他那個便宜meimei的感受。 阮梨其實察覺到了孫緩的審視,但他沒有下文,她自然也不會主動去問。 “你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孫緩倚著吧臺,微微歪頭,“前段時間孫媛到處給你物色圈子里適齡的男人,除了人品相貌,還必須有錢,和霍家不相上下的門第。” 阮梨有點兒尷尬,這件事她當然知道,孫媛當時氣不過,說一定要給她找一個比霍明朗更強更帥更有錢更優質的男人。 “前段時間,她忽然就消停了。我問她怎么不找了,她笑得沒心沒肺還得意洋洋,說保密。”說這話的時候,孫緩唇角勾著笑,琥珀色的眸底卻涼薄。 “您想說什么?”阮梨驀地開口,依然是溫和神色,嗓音卻拉開了距離。 “沒。”孫緩唇角的笑意深了點,這個女孩并不像她表面看起來的這樣溫和,也遠比他想象得要敏銳。 門口傳來響動,霍硯舟和許蕩一前一后走了進來。孫緩瞥一眼,又不疾不徐開口:“那個時候我就猜,你應該是找到了合適的人選。” 孫緩嘆一口氣,“聽說萬家的小公子還為此難過了很久。” 阮梨沉默。 她聽到了身后的腳步聲,也在一瞬間了然,孫緩這句話不光是說給她聽。 更準確的說,就是說給霍硯舟聽的。 走進來的許蕩還是一副蔫巴巴的樣子,今晚的牌局顯然要泡湯。 周敬之看了眼時間,“要不,我們今晚就到此——” “不,我要喝酒。”說著,許蕩一屁股坐在吧臺旁,大有一種要把自己灌死的沖動。 方才霍硯舟喊他出去只說了兩個意思。 第一,收斂起他看阮梨時不經意的探究和好奇,阮梨已經和霍明朗分手,她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霍明朗的事。 第二,收拾起他眼底的哀怨,心動愛慕失戀難過都是他自己的事,阮梨不該為他的任何一種情緒買單。 這些道理許蕩何嘗不懂,可他心里就是難受啊。 而且硯舟哥口口聲聲都是阮梨,每一句話每一個標點符號都向著阮梨。 見眼下所有人都看著他,許蕩脖子一橫,拿出了幼時大院小霸王的氣場,“我不管,我就要喝酒。” 周敬之嗤笑一聲,“出息。” 卻是轉身去抽了支紅酒。 一旁,孫緩也跟著落座。 阮梨看向霍硯舟。 霍硯舟:“想留下還是走?” 他不在乎其他人的選擇,端看阮梨的心情。 阮梨猶豫一瞬,“那……再喝一點?” “不勉強?” 阮梨搖頭。 要說多喜歡也沒有,只是覺得眼下這種局面,其他人明擺著是沖著哄許蕩去了。她猜如果讓霍硯舟做決定,他也一定會選擇留下陪許蕩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