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阮梨回到酒會現場的時候,程雅芝正在找她。阮梨只說出去透透氣,程雅芝不疑有他。 霍硯舟不知何時和阮興國走在一處,阮梨也只好硬著頭皮跟上,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便是阮霍兩家的關系更甚一步。至少從前霍硯舟和阮興國的關系可沒有這么親近,看來兩家的好事的確將近。 攀談告一段落,進入舞會時間。 許蕩沒能在阮梨那里搭上話,這會兒滿心滿眼的不爽,“哥,你干嘛那么給阮興國面子,你難道還想撮合阮梨和霍明朗不成?” 許蕩最近可是把事情打聽清楚了,霍明朗貌似和他之前的女朋友藕斷絲連,他媽馮鶯直接上阮家退了婚,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除非有心人刻意打聽。 許蕩玩歸玩,最看不上腳踩兩只船的渣男行徑,這會兒和霍硯舟提及霍明朗,語氣就不太好。 霍硯舟側眸看他,“這就是你追女孩的誠意?” 許蕩:“?” 霍硯舟斂下眼底的不虞,聲線卻沉:“阮總是令人敬服的長輩,收起你散漫的態度。” 霍硯舟的語氣不重,說出的話卻讓許蕩心頭狠狠一跳,他平素里在放肆,在霍硯舟面前也不敢真的造次,驀地收了面上的不著調,規規矩矩站好。 跟在霍硯舟身邊這么多年,直覺告訴許蕩,他惹到霍硯舟了。 就因為他看輕了阮興國?那不是怕—— “哥,你該不會真的還想讓阮梨和霍明……” “許蕩。”霍硯舟喊他的名字,打斷許蕩的話,聲線也冷了一度,“收起你對阮梨的心思。” 許家要風得風的小公子一下子就不樂意了,可在霍硯舟面前也耍不起橫,只不解又委屈地問:“為什么?” “你不該有這個心思。” “男未婚女未嫁,我怎么就不能有?” 霍硯舟涼涼瞥他一眼,“誰跟你說女未嫁?” 許蕩:“……?” * 休息的片刻,阮梨覺得肚子餓,一個人走到自助區找吃的,有人過來敬酒,言語間很是熟稔,阮梨卻想不起對方是誰。 “梁橋是我弟弟。”中年男人開口解惑。 阮梨恍然,梁橋是她的高中同學,和霍明朗關系極好。阮梨禮貌地和對方打招呼:“梁先生,您好。” “阮小姐客氣,聽說霍公子被外派出國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喝上兩位的喜酒。” “……” 沉默不是因為這位梁先生提到了霍明朗,而是因為隔著一道檀木絲絹四時屏風,款步而出的人正是霍硯舟,身后還跟著一個滿臉不解但貌似無處求解的許蕩。 阮梨無端心虛,明明她什么都沒有做,在霍硯舟看過來的一瞬,卻有種特別對不起他的感覺。 她正要開口解釋,身后有人喊她。 “阮小姐。” 竟是張懷瑾。 看著走近的高大男人,阮梨頭大如斗。 她已經有理說不清了,張懷瑾這個時候還來添什么亂。 果不其然,隔著薄薄的一道鏡片,阮梨都看到了霍硯舟眸底的好整以暇,她完全可以自動翻譯——霍太太,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 可這個局面完全超出了阮梨的掌控能力。 張懷瑾已經在她面前站定,紳士地朝她伸出手,“可否有幸請阮小姐跳一支舞。” 男人眉眼溫和,恪守社交禮儀,不見半點逾越。 阮梨卻如芒在背。 作為這場酒會的半個主人,張懷瑾今晚的一舉一動同樣備受關注,眼下無數道視線朝著他們這個方向看過來,打量、好奇、揣測。 “抱歉,我不太會跳舞。” “阮小姐不必驚慌,這只是正常的社交邀請。”張懷瑾壓低聲音,“兩年前lse的圣誕假面舞會,我也在。” 換言之,他見過阮梨跳舞,知道她在說謊。 而在邀請她之前,張懷瑾已經跳了兩支舞,都是和今晚陪家人一起前來的世家千金。 再推拒似乎就不禮貌了,亞升還需要達領的幫助。 阮梨猶豫一瞬,緩緩抬手,將指尖落在張懷瑾的掌心。 張懷瑾極守禮,虛虛將她的手指托在掌間,看似貼在阮梨身側的右手其實也只是做出了微攏的動作,連半寸指腹都未貼觸。 阮梨訝異。 “剛剛那位梁先生是不是提到了讓你不愉快的事?我只是看你似乎有些為難……是我太唐突了嗎?” 阮梨聽懂了,張懷瑾在幫她解圍,難怪他方才那樣堅持,甚至戳破她的托詞。 “謝謝。” “你別緊張,我沒有別的意思。”張懷瑾認真解釋,“誠然你完全符合我對另一半的希冀,我母親也極力想要促成我們,但我知道我的存在會讓你困擾。” 阮梨抿唇不語,倘若張懷瑾是逾矩之人,她自然可以嚴詞拒絕,但對方紳士守禮,坦蕩磊落,反倒讓她有些難以開口。 “我還是帶給你困擾了嗎?” “沒有,我……”阮梨微頓,“抱歉。” 張懷瑾眼底似有失落,但還是笑笑,“你好歹也等跳完這支舞再拒絕我。” 阮梨垂眼,避開他的視線。 “我能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嗎?” 阮梨心間倏然一跳。 因為在張懷瑾問出這個問題的同時,她腦海中浮現的那個人竟然是霍硯舟,是他在水榭處垂眸看她,嗓音溫沉地喊她“阮笙笙”的樣子。 從來沒有人叫過她阮笙笙。 也從來沒有人教過她可以不禮貌,可以不討好。 “是我冒昧。”張懷瑾主動終結了這個話題。 短暫的舞曲結束,阮梨收手后退一步,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她下意識回頭,先前的那處已然站了其他人,環視四周,也不見霍硯舟的身影。 “找人?”張懷瑾問。 阮梨輕嗯一聲,沖他點頭,眼底有明顯的歉意,旋即快步往休息區的方向走去。 她看到了許蕩。 “許先生。” 許蕩回頭,一晚上的沒落神色在聽見阮梨喊他的一瞬陰轉晴,“你找我?” “請問你知道霍硯舟在哪兒嗎?” “啊?”許蕩蹙眉,“你找我哥啊。” “嗯。” 阮梨其實并沒有想好見到霍硯舟之后該說些什么,解釋她接收張懷瑾的邀舞只是出于社交禮儀?抑或她并沒有想要頂著“霍太太”的身份和其他異性曖昧不清? 似乎哪一個刻意解釋起來都有些奇怪。 不解釋,又好像會不安。 阮梨想,大約是因為他們的這段關系本就不正常,自然也不能用常理去分析。 許蕩沒注意到阮梨的神情,視線環過一圈,“好像是出去了吧,你等我打個電話問問啊。” 阮梨這才想起,她也有霍硯舟的聯系方式。 許蕩已經將電話撥了出去,那邊接得也很快,似乎并沒有在談重要的事情。 “哥,你在哪?” “露臺?” “好,我知道了。” 電話掛斷,許蕩正要開口,阮梨輕聲對他道了聲謝謝,快步往旋轉樓梯的方向走去。 “噯——” 許蕩想將人喊住,可阮梨已經提著旗袍的側擺,踩上了樓梯。 許蕩皺眉,阮梨找硯舟哥干嗎? * 張家的這處莊園占地面積極大,中西交融頗有民國舊影,核心建筑群是今晚舉辦酒會的這棟三層白樓,露臺只有一處,在二樓臨湖的那一側。 相較于一樓燈火璀璨言笑晏晏,這里顯得空曠又安寧。 阮梨遠遠就看到了一道修長身影,霍硯舟背對她站在圍欄邊,一身黑色的西裝被他優越的身形撐得挺括,垂在身側的手指間一點猩紅,煙灰已然蓄了一截,他用指尖輕點,夾煙的手又撐在圍欄上。 這是阮梨第二次見霍硯舟抽煙,和那個被困在高速路上的雪夜一樣,周身有種亙古長寂的清孤之感。 似是察覺到有腳步聲,霍硯舟轉過身,鏡片掩映下的眸光疏淡,意興闌珊,卻又在看清來人的一瞬有霎然的恍惚一逝而過。 他煙癮不重,只有在偶爾煩躁的時候才會想抽一支,譬如方才。可煙點了,卻沒抽,直到看到娉婷身影驀然出現在眼前,喉間的那股癢意再度被勾起,卻將煙捻滅在了手邊的煙灰缸中。 “不是在跳舞。”他問,卻是陳述語氣。 阮梨走上前,男人身上清冽潔凈的氣息混了沉香煙草,縈在鼻尖。她想,她應該找一個看起來不太刻意的話題,讓氣氛輕松些。 “想出來透透氣。我聽說……你前段時間在非洲買了兩座礦,是金礦,還是鉆石礦?” 霍硯舟的生意她大都不懂,礦石一類勉強可以聊聊。 霍硯舟垂眼看她,似在分辨她眼底的神色,“想問什么?” 想問問你是不是生氣了—— “想問霍明朗?” 這話一出,周遭驀地一靜,仿若古琴撥出“錚”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