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阮梨想說不用這么麻煩,她和徐浩都可以開車,話還沒出口,黑色的大g停在面前。車窗降下,是霍硯舟一張清貴的臉;“坐我車吧。” 他今天沒帶助理也沒帶司機,是自己開車過來的。 阮梨下意識想拒絕,miya卻已經(jīng)感激涕零地雙手合十,“謝謝霍總!那就麻煩您了!!!” 同行的徐浩也沒給阮梨任何反悔的可能,跟著一句“謝謝霍總”就拉開了副駕駛的門。 “阮梨你跟霍總車走,我和miya他們擠一輛。” 說完,徐浩又在阮梨耳邊低聲補了句:“難得‘公費戀愛’一把,抓緊時間,我?guī)湍悴m著蔣主任。” “我……” 徐浩已經(jīng)拉著miya跑了。 阮梨:“……” 四目相接,阮梨望進霍硯舟沉黑的眼底,硬著頭皮上車。 也不知道徐浩的胡說八道霍硯舟有沒有聽到。 蘇市的這場雨來得特別急,考察組一行人剛剛出了老鎮(zhèn),瓢潑的大雨便傾倒而下,天空烏沉沉的一片,整個古鎮(zhèn)不消片刻便像是生在了雨幕里。 大g的車內空間不小,可阮梨就是莫名覺得憋悶。大概源于徐浩幾次三番誤會她和霍硯舟的關系。 阮梨偷偷瞥一眼身邊的霍硯舟,不知道霍硯舟會怎么想。每一次都和他保證會解釋清楚,但下一次又會被誤會。 好像是她故意的一樣。 “如果你還是想和我說抱歉,那就不必說了。” “……” 霍硯舟把著方向盤,看了眼后視鏡,余光掃過副駕駛的女孩子,像霜打的茄子。 “看過青溪古鎮(zhèn)的地方志?” 冷不丁的一句話,將阮梨從前一刻的尷尬里解救出來,她點點頭,“來之前看過一些。” “關于非遺可持續(xù)這一塊,有什么想法?” 阮梨微怔,沒想到霍硯舟會問起她項目上的事,也忙收拾起情緒,正了神色。 剛才說到青溪古鎮(zhèn)的開發(fā),阮梨講了一些關于小鎮(zhèn)后續(xù)的可持續(xù)思考。 “我去過很多地方,剛剛開發(fā)的時候紅火熱鬧,可過不了一年半載,熱度冷下來,便又恢復到從前的蕭條,甚至更加荒涼。” 因為投入了大量的資金,擴張了遠超市場需求的產業(yè),待人流退卻,原有的生態(tài)和生活系統(tǒng)已經(jīng)被破壞,留下的只有大片大片無人問津的區(qū)域。 “資本講求回報率和回報周期。” “賺快錢嗎?”阮梨歪頭,反問得有點直接。 “我不懂商業(yè)運作,或許短時間內大量的炒作和營銷的確可以實現(xiàn)快速的高回報,但我也知道大到一個產業(yè),小到一個物件,只有長久的、經(jīng)得起市場考驗和時間推敲的,才能沉淀出精品和經(jīng)典。” “那我如何說服投資人?畫餅?” “……” “道理人人都懂,真金白銀砸出去總要聽響。” 阮梨抿唇。 她終于知道從前那些關于霍硯舟不近人情的傳聞是怎么來的了。他話少,句句卻直擊要害,半點情面不留,甚至懟得人啞口無言。 當他下屬一定很慘吧。 但奇怪的是,阮梨卻并不反感這樣的交流方式,總好過一邊給你暢享美好未來,一邊將你騙得血本無歸,大餅過后一地雞毛。 霍硯舟大約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過于公事公辦了,這是他一貫的風格,簡明扼要,從不拖泥帶水。 他輕咳了聲,放緩語氣,“理性討論,投資就是一場賭博,想賺快錢沒有錯。” “既然知道是賭博,那就應該知道,賭場無贏家,輸贏皆常態(tài)。” 不疾不徐的幾句話,看著安靜溫柔的姑娘,犀利起來還挺兇。說完,阮梨抿唇,心里卻在暗戳戳想一件事:原來懟人這么爽啊。 爽完,阮梨又慫了。 因為她懟的人是霍硯舟。 霍硯舟這輩子……應該還沒人敢這么懟他吧。 這么一想,阮梨又覺得自己有點厲害。 她腦子里的想法七七八八,全然沒注意到身邊男人眼底異樣的情緒。 小白兔著急的時候原來也這么兇。 霍硯舟唇角牽起淺淺的弧度,“說到底,我是商人,不是賭徒,所以還是想規(guī)避風險。” 他微頓,說:“所以想聽聽阮老師的意見。” 阮梨怔住,因為那忽然的“阮老師”三個字微微有些臉紅。 霍硯舟掌著整個霍家和恒遠集團,她哪里有資格給他提生意場上的意見。 她心虛地看一眼霍硯舟,“你就不怕聽完我的意見血本無歸么。” 驀地,男人輕笑。 “?”阮梨一剎警覺。 霍硯舟偏頭看她,“不怕我了?” “……” 果然沒什么能逃過他的眼睛。 他遠比她想得更犀利,城府也更深。 霍硯舟卻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xù),車子里陷入忽然的安靜。 霍硯舟在想阮梨方才的話。他其實很認可阮梨的觀點,從她剛才講青溪古鎮(zhèn)的可持續(xù)開發(fā)時,他就覺得他們會在這個問題上不謀而合。 他也不止一次在高管會議上拋出這個問題,但一群日常混跡在商場上的人,如他一樣,他們看報表、看市場、看數(shù)據(jù)指標,早已經(jīng)習慣了快周期的高回報。 賺快錢不難,難得是如何持續(xù)賺錢。 比如,一個經(jīng)得起市場考驗和時間推敲的經(jīng)典之作。 這也是霍硯舟最初瞄準非遺產業(yè)的原因。 那些已經(jīng)傳承了千年的技藝,它們已經(jīng)擁有了足夠深刻的歷史底蘊,但缺少一個機會,一個被世人看見和了解的機會。 聽起來很扯淡,卻是霍硯舟這兩年一直想做的事。 “長久的,經(jīng)得起時間考驗和推敲的?”他問。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 “像你的工作一樣,慢工出細活?” 好跳脫的思維。 阮梨有點跟不上霍硯舟的節(jié)奏,但她有自己的思考。 女孩子吐字溫軟,很認真地回道:“一個項目本質也是一件作品,我相信付出回報比。” 這話說得有點天真,說完,阮梨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哪有那么多付出就有回報,她居然在給霍硯舟熬雞湯。 “我的意思是……” “嗯。” 車子里陷入一種凝滯的安靜。 霍硯舟沒有聽她的解釋,也沒有下文,但阮梨的直覺告訴她,霍硯舟認同她的觀點。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哪里來的這種自信,會認為她如此天真的觀點會被霍硯舟認同。 但這種被認同帶來一種極隱秘的快感。阮梨面上不顯山不露水,卻感覺到周身的血液細細密密地躺著,溫熱的,涌動的,一種欣快和興奮。 她轉頭看向窗外,青山碧水,古鎮(zhèn)人家都在傾盆大雨里顛倒。 空蕩蕩的青石板路被沖刷得干凈,沿街的小店放著歌,許是知道這樣的雨天沒有路人,聲音任性的大。 “你知道就算大雨讓整座城市顛倒 我會給你懷抱 受不了看見你背影來到 寫下我度秒如年難捱的離sao……” 曲子很浪漫,現(xiàn)實卻不浪漫。 車子行至縣城,積水量已經(jīng)有二十厘米,再開下去會有危險。項目群里miya發(fā)來實時交通動態(tài),前方十公里處因為有山體滑坡風險已經(jīng)臨時封路。 “不能再開了,找個地方住一晚。”霍硯舟看著窗外如注的大雨,微微擰眉。 阮梨沉默,輕嗯了聲,“好。” 縣城里條件有限,車子在一處看起來尚可的旅館前停下。 阮梨也沒矯情,直接推門下車,雨水澆下來,將她天青色的裙角打濕,霍硯舟幾步走過來,脫下西裝外套兜在她的頭頂。 隔著薄薄的鏡片撞進霍硯舟的眼底,阮梨想拒絕的話咽下,兩人快步走進小旅館。 前臺的阿姨正在刷劇,聽見腳步聲轉頭,看到進來的是一對年輕的男女。 “身份證。” 霍硯舟摸出錢夾,“兩間。” “就剩一間了。” 空間里一瞬的寂靜。 阮梨看霍硯舟抽身份證的動作微頓。 阿姨不解地抬頭,“是大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