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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殿內坐下后,藍琪兒不動聲色地繼續和康熙暢談自己小時侯的事。 說到興處,殿內傳來一陣陣歡聲笑語。 等到若曦到養心殿門外時,殿內兩人已經說到了藍琪兒及笄之后的事。 正在她奇怪向來盡忠職守的李德全為什么不在時就聽見了藍琪兒的聲音,緊接著她猶豫了一瞬。 正是這一瞬她聽見了藍琪兒說道:“皇阿瑪,其實兒臣最近聽見了一些話才知道,您當初收養五妹,讓她進宮其實是為了讓她代替兒臣去撫蒙的對嗎?都怪兒臣不好,從前不能明白您的苦心,還跟您吵鬧不休……” 這句話就好像一頭形容詭異的怪獸,張牙舞爪朝門外的若曦撲將過來。 然后她竟然有了一種果然如此的釋然的感覺,就像是心頭那塊無根的石頭終于找到了落處。 她手上掛滿了大包小包從宮外帶回來給康熙的新鮮玩意,此刻也慢慢放下,靜默著繼續聽完屋內兩人的對話。 康熙道:“誰告訴你的?”殿內傳出“砰”的一聲,似乎是男人放下了手中的茶盞。 “如今宮里人人都說……” “是嗎?”康熙探究的看著藍琪兒,臉上是一種辯不出喜怒的神色:“那為何朕不曾聽聞?” 若曦正準備繼續聽下去,李德全卻拎著茶壺走了過來。 “五公主,您回宮可真早!萬歲爺還猜測您定要到暮色十分才回呢!” 多少掂起手中的東西,扯起嘴角道:“我剛到呢?正奇怪您老怎么不在,您就回來了。” 李德全樂呵呵地道:“奴才去給萬歲爺沏茶去了,剛剛二公主過來……您現在可要進去?” 若曦的嘴角弧度不變,抿嘴笑著搖搖頭:“不了,您知道的,我跟她……您幫我把這個轉交給皇阿瑪吧,就說我明日再來給他請安。” “唉!五公主……”李德全知道康熙有多在乎她,剛抬手想讓少女自己去跟康熙說就見少女放下東西,提起裙角毫不猶豫地就轉身跑走了。 唉,萬歲爺的路還有得走呢!想罷見小全子小跑著過來便招手讓他過來把地上的東西拿進屋內。 “師傅,這里沾了些泥,我這就去處理然后再給萬歲爺送進去。” 李德全擺擺手囑咐他手腳麻利些,擦干凈了就立刻送進屋里,沒有這些東西安撫住男人,再加上若曦回來之后也不當面謝恩請安,指不定男人又要多慪氣。 藍琪兒一面說著,一面注意著門外的動靜。在知道目的達成后,她笑得更加開懷。 她心情愉悅地和康熙用了頓久違的晚膳。這一留就直到晚間康熙要開始處理政務了才離開。 而另一邊,若曦跑出養心殿后就越跑越快,途徑御花園又遇見了三公主和四公主。兩人拉著她在御花園玩了好一會。 若曦面不改色地回答二人的問題,該笑的時候適時地笑出來,該驚訝的時候也會及時地遞出自己的問題。 一番交往,兩個小姑娘無一察覺她的異樣。 回到自己的宮里,把東西給了明枝,用了晚膳,拒絕了巧慧的守夜遣走了人,然后又自己一個人爬進了被子里時,她才慢慢展露出自己的脆弱。 被子里有一股溫暖的味道。 那是她曾無意問了男人后,男人命人給她調配的。她用了許久,身上都是這種味道,自然也就沾到了被子里。 她從被子里露出頭,借著夜色撐起身子環顧自己的這間小屋子。 瓷瓶玉器,一應陳列,既有她自己放著裝飾的,也有男人賜下的。她并不和別人一樣拿到御賜之物就恨不得供起來,而是有一個算一個,都拿出來陳列上。 她曾告訴過他:“東西存在的價值在于使用,這也是兒臣珍視這些東西的方式。” 男人應允,從那以后更是流水般地給她送更多的東西,多到她即使再珍視,也只能收起一部分,轉而變成時不時地換上一批陳列。 康熙對她的好她能感覺到,哪怕他的目的并不單純。可就像她曾經和明枝說過的那樣,自由、尊嚴……這世間珍貴的東西何其多,她無法靠誰的恩賜得到,她只能自己去爭取。 怪她被這突如其來所謂的親情蒙了眼,險些忘記了自己因何進宮,忘記了自己本就處于一顆棋子的位置…… 若曦看完了屋里的東西又默默縮進了被籠里。 被子里溫香一如剛才,在這溫香中,她一覺睡到了天明。 次日一早,她就先去上書房,下學后去給太皇太后請安,回來后又去拜見了皇后。鈕祜祿氏身體又開始時好時壞,若曦認認真真地照料她用了早間的藥,又伺候她用完早膳,才帶著明枝去了養心殿。 一切一如往常。 可卻又有什么在無人所知之處慢慢發生著變化。 “小五,過來!”康熙還如以往沖她招手。 她也一如既往走到他的身邊,傾身仔細聽他說話。 “昨日和老十三出去玩得可開心?”他問道:“昨日也不曾和皇阿瑪分享一番。” 若曦笑得完美:“和十三弟去了茶樓坐了會,兒臣還給您和三姐、四姐都帶了禮物回來呢。” “只丟下一堆東西,讓李德全來給朕告罪,你倒是會偷懶呢。” 少女桌下放在膝上的手無意識地動了動,然后又緩緩放開:“兒臣這不是來了嗎?” 說話間,她終究還是露了些情緒被男人捕捉到了,正欲問詢,李德全便來稟:“萬歲爺,翰林院和四庫全書館的兩位大人求見。” 康熙的目光落在少女唇角翹起的那抹弧度上,頓了片刻后才回道:“讓他們進來!”邊說邊起身去了屏風隔擋住的另一面,將這里留給了若曦。 男人走后,若曦慢騰騰地起身,撫平了衣裙的褶皺后又慢慢地走上了男人慣愛坐的那個座位開始幫他收拾凌亂的桌面。 她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決定,這個決定其實早就應該做下的。她早就應該明白,這個陌生的時代,她的精神歸屬——若蘭早就已經被這華麗的深宮院墻吞沒。 而她自己不僅沒有清醒,還因為貪戀那種虛無縹緲毫無依據的親情而迷失。 她心中有些悲哀,又有些自嘲。 是啊,若曦,你能奢求什么呢?她問自己,你從來都是孑然一身,既無人牽掛,也無人牽掛于你。前世總聽說,人其實就是存在于無數人際關系的交點之上。可若曦又是誰與誰的交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