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淚
揚陽怎么都想不明白,一次陰差陽錯的誤會,竟讓兩人時隔四年才再次重逢。當初,她抱著弟弟的骨灰盒,回到鄉下,從父親的口中得知傅氏夫婦早已帶著高燒不退的兒子返回上海。此后,她與傅蘭幺最后一次不愉快的對話就變成了揮之不去的噩夢。 她不是沒有嘗試修補友誼的小船。當她撥通傅蘭幺的母親的電話,對方卻為難地說兒子不在家里。第一次是這樣,第二次是這樣,第三次還是這樣。他只是不愿接聽而已。她明白是自己傷透了他的心。 她怎么就沒有發現他的哀求呢?男孩的心靈與rou體本就脆弱,而她居然還殘忍地說他煩人!她說過會保護他,到頭來,卻與欺負他的人成了一伙兒!他肯定很難過,他肯定在她走后,哭得很凄慘!這都是因為他的真心被她踩了個稀巴爛啊! 每次想起這個善良的小家伙,不,她只要看見與他相關的痕跡,眼淚如同自動步槍的連發子彈,必須從頭哭到尾,直到眼眶干澀。后來,她哭了整整三個月,不僅是為了傅蘭幺的離開而哭,為了母親和小弟的病逝而哭,還是為了父親和小妹的喪親而哭。可能在這期間里,她也曾稀里糊涂地為自己的命運而哭。 后來,她在傅家祖屋里找到傅蘭幺留下的一個禮物盒。她用不著打開,就知道是他為她準備的洋娃娃和糖果。那個與她有著相似的外貌、還是他親手制作的洋娃娃陪著她度過了的兩年。 揚陽數到第四個夏天的時候,傅家人回來了。揚富和大女兒說過,傅家人計劃翻修祖屋,作為日后的度假勝地。所以,她看見頻繁出入村口的藍色卡車不是馱運農民的貨物,而是配送傅家人需要的高級建筑材料。她背著小籮筐,欣喜若狂地奔向祖屋。還未到目的地,她便遠遠地看見傅氏夫婦站在門口,于是驚喜地喊道。 “程阿姨!傅叔叔!” 兩個大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著寬大體恤和牛仔短褲,留著板寸頭的小男孩朝他們跑來。夫妻瞬間明白方才那女孩子的聲音是由“他”發出來的。揚陽放緩腳步,穩穩地停在夫妻面前,興奮地仰面笑道。 “你們終于回來啦!” 夫妻對視一笑。程阿姨拿出隨身攜帶的手帕,溫柔地幫揚陽擦拭臉上的汗水,說道。 “是啊,我們回來了。晚上,我們會和你一起吃頓飯。” “幺幺也來嗎?我想死他了!” “來啊,他一定會來。” “他現在在哪兒呀?我剛從樹上摘了很多無花果,我想給他嘗嘗。” 揚陽二話不說取下籮筐,從里面抓出一大把新鮮的果子,遞給夫妻。她看見他們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很快便明白了——幺幺不愿意見她。她強裝鎮定,笑得歡樂,連忙把無瓜果塞進夫妻倆的手中,說道。 “哎呀,他剛回來,肯定是太累了,我就不打擾他了。叔叔阿姨就把果子收下吧,小孩不吃,大人可以吃的嘛。我還得回去看我小妹,我就先回去了,晚上見。” 揚陽瀟灑地轉身離去。可是剛走不遠,她便忍不住癟起嘴巴,無聲地哭了起來。站在原地的夫妻只能看著女孩兒一邊用衣袖拭淚,一邊落寞地走回家。與此同時,偷偷躲在二樓的窗簾邊上觀望的傅蘭幺也在默默流淚。 ——— 晚了點。